青阳城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时,苏晴背着的背篓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是离火草的种子从缝隙里漏了出来,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下一串浅绿色的脚印。
凌辰弯腰拾起一粒,指尖的金色印记轻轻发烫。这粒种子外壳带着忘川泽的水汽,却在接触他掌心温度的瞬间,悄悄裂开一道细缝。
“还能发芽吗?”苏晴凑过来,鼻尖沾着无回河的水汽,“忘川泽的土那么阴,青阳城的阳光会不会太烈?”
“试试就知道了。”凌辰将种子塞进她手心,“赵城主说城西的药圃还空着,回头划一块给你种离火草。”
说话间,街角的酒旗突然晃动了一下。林风扶着阿蛮从旗幡后走出来,少年模样的阿蛮正踮脚够酒旗的流苏,银脚链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她的脚踝已不再有锁链勒痕,只是那串骨片手链被林风换成了红绳,上面串着枚小小的镇魂令碎片。
“阿蛮说想尝尝青阳城的桂花酿。”林风的声音还带着沙哑,脖颈上的伤口刚拆纱布,说话时会牵扯到结痂的皮肤,“赵城主说老字号‘醉春风’的最好,就是得绕三条街。”
阿蛮突然扯了扯林风的袖子,指向药铺方向。那里的石阶上,赵城主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堆木牌,每块木牌上都刻着名字:张猛、李大叔、王大娘……是这次在忘川泽牺牲的卫兵家属,赵城主在给他们登记新分的药田。
“她想去帮忙。”林风翻译着阿蛮的手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阿蛮说,活死人的记忆里藏着很多守脉人的药方,或许能帮家属们种出更耐旱的药材。”
凌辰望向药铺二楼的窗棂。那里挂着面新做的匾额,“守脉堂”三个金字是苏老亲笔写的,墨迹还带着未干的光泽。堂内的药柜刚添了新格子,最上层特意留了个空位,标签上写着“脉引余烬”——里面收着从无回河捞起的守脉棺碎片,据说能安神定气。
“我去看看药圃的土。”凌辰转身时,袖口的镇魂令突然坠出半寸,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青阳城第三十七代守脉人 凌辰”。这行字是昨夜林风用刻刀帮他添的,刀锋划过令牌时,火星溅在凌辰手腕上,烫出个极小的疤,倒像是枚微型的守脉印记。
药圃在城西的坡地上,泥土翻得松软,混着新晒的草木灰。凌辰蹲下身抓了把土,指缝间漏下的土粒里,竟混着半片离火草的叶子——是苏晴背篓漏出来的种子已经发了芽,嫩得能掐出水。
“凌先生!”赵城主的声音从坡下传来,他手里举着张图纸,风把纸角吹得乱颤,“这是忘川泽的河道改道图,工兵营说能引活水到药圃,就是得穿过……”
“穿过当年暗影阁的旧据点?”凌辰接过图纸,指尖点在标注“废弃祭坛”的位置。那里的地下还埋着暗影阁残留的邪阵,上个月清理时,林风的剑就是在那儿被蚀出个缺口。
“阿蛮说她能破阵。”赵城主压低声音,“她说活死人对阴煞之气最敏感,只要带一束离火草……”
话没说完,坡上突然滚下只竹篮,里面的阳曦花种子撒了一地。苏晴追着篮子跑下来,发间还沾着药圃的泥土:“阿蛮在那边!她往祭坛方向去了!”
四人赶到废弃祭坛时,阿蛮正站在祭坛中央的石台上。她手里的离火草被阴煞之气缠成青黑色,却仍顽强地燃着小火苗,石台边缘的邪阵符文在火光中扭曲,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别碰她!”凌辰刚要上前,被林风拽住。阿蛮正踮脚去够祭坛顶端的黑石,银脚链突然崩断,红绳上的镇魂令碎片掉进邪阵中央,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那些碎片竟在阴煞之气中重组,拼出半块完整的守脉令,与凌辰袖口的令牌产生共鸣。
“是千年前守脉人的信物。”阿蛮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像浸过清泉的玉石,“他们把一半脉引封在祭坛下,另一半……在你身上。”
凌辰低头看向掌心的印记,那里正与祭坛上的守脉令碎片共振,烫得像要烧起来。他忽然明白,忘川泽的脉引从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守脉人的血脉早已融入青阳城的土地,就像离火草的种子,落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当邪阵的黑雾散尽时,阿蛮捧着重组的守脉令走下来,红绳缠在手腕上,刚好遮住之前的锁链痕。苏晴递过新编的草环,里面插着刚发芽的离火草:“药圃的土很软,适合种这个。”
凌辰望着祭坛下渗出的清泉,正顺着新挖的水道流向药圃。阳光穿过水汽,在守脉令上折射出彩虹,他忽然掏出刻刀,在祭坛石壁上添了行字:“青阳城第三十七代守脉人 凌辰 携同 活死人阿蛮 立此契”。
林风笑着补了句:“还有我这个编外护卫。”
苏晴也抢过刻刀,在旁边画了株离火草,叶片上刻着“苏晴侍种”。
风掠过祭坛时,带来药圃的泥土香。凌辰摸了摸袖口发烫的守脉令,忽然想起忘川泽的那句低语——所谓守护,从不是单向的奔赴,而是像离火草的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相互缠绕,把彼此的温度,悄悄融进这片土地的呼吸里。
远处的“醉春风”酒旗招摇,阿蛮拽着林风往那边跑,银脚链的碎片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凌辰和苏晴跟在后面,看离火草的种子顺着水道飘向药圃,像撒下一串浅绿色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