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的篱笆刚被李念用新竹条扎好,她家的三花猫就踩着露水钻了进来,尾巴扫过紫苏叶,惊起一串露珠。那猫是出了名的“寻宝专家”,去年曾在老槐树洞里扒出半块发霉的月饼,据说是父亲当年藏的“应急粮”。此刻它蹲在篱笆角落,用爪子刨着什么,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花花又找到好东西了?”李念跑过去,拨开猫爪下的浮土,露出个灰扑扑的布包,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被水泡过又晒干,边角硬得像纸板。布包上绣着只简笔画的猫,尾巴翘得老高,针脚里还卡着几根猫毛——一看就是父亲的手艺,他当年给母亲绣荷包,总把图案绣得歪歪扭扭,还振振有词:“这样才显得有灵气。”
陈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拆开时一股混合着樟脑和墨香的气息漫出来。最上面是块褪色的蓝印花布,裹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身刻着缠枝莲纹样,锁扣是只铜制的小猫,和李念家的三花猫有七分像。
“这是我妈说的‘猫匣’!”周行突然想起什么,“我妈日记里提过,你爸亲手做了个匣子,说要装‘给囡囡的宝贝’,还特意请银匠打了个猫形锁,因为你小时候总追着猫跑。”
陈砚试着用指尖拨弄铜猫的耳朵,“咔哒”一声,锁扣弹开了。匣子里铺着层红绒布,躺着支竹制的小画笔,笔杆上刻着“念念”两个字(陈砚的乳名),笔尖的狼毫修剪得整整齐齐,显然没被用过。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父亲的字迹:“三岁生辰,给念念做支小笔,笔杆选的是老槐树朝南的枝,说这样画出的太阳会更暖。等她会握笔了,教她画咱家的猫。”
李念的三花猫突然跳上木匣,用脑袋蹭那支小画笔,尾巴扫过纸条,露出下面的东西——是本巴掌大的素描本,封面画着只肥猫,正抱着条鱼啃,旁边写着“念念的第一本画册”。翻开一看,里面全是父亲画的猫:睡觉的猫、追蝴蝶的猫、偷吃鱼干的猫,每只猫旁边都有行小字:“这只是花花的妈妈,当年总偷你奶奶的毛线球”“这只是渡口张大爷养的,会跟着船跑”。
最后一页是片空白,只在页脚写着:“等念念画完,就把咱家的猫也画进去。”
“咱家以前确实养过猫!”陈砚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旧事,“我三岁那年,猫在灶台边生了三只小猫,我非要抱着睡,结果被猫妈妈挠了手背,父亲还为此揍了猫一顿,后来又偷偷给它买了条鱼赔罪。”
李念的猫仿佛听懂了,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空白页,像是在催她画。陈砚笑着拿起那支小画笔,在空白处画了只小猫,正趴在灶台边,旁边添了个举着画笔的小女孩——正是记忆里的自己。
“你看这猫爪印!”周行指着素描本的封底,上面印着个淡淡的猫爪印,沾着点红色颜料,“是你爸画里的朱砂!他肯定是故意让猫踩的,说‘给画册盖个章’。”
布包里还有样东西——是块猫形的玉佩,玉质不算好,却被摩挲得温润,上面用红线系着个小铃铛,一晃就“叮铃”响。“这是林生先生送的!”周行认出了玉佩上的刻痕,“我妈有块一模一样的,说是林生先生托人从省城带来的,说‘猫能辟邪,护着孩子长大’。”
陈砚把玉佩系在素描本上,铃铛轻轻响,三花猫突然跳下木匣,往老槐树的方向跑,时不时回头看他们,像是在引路。三人跟着猫穿过篱笆,猫在树根处停下,用爪子刨着块松动的石头。
搬开石头,下面是个更深的土坑,埋着个陶瓮,瓮口用布封着,布上绣着只猫,和布包里的图案一模一样。打开陶瓮,里面铺着层干草,躺着个旧棉垫,垫上还留着猫睡过的痕迹,旁边放着个破碗,碗底沉着点猫粮的残渣。
“这是猫窝!”李念恍然大悟,“你爸肯定是把猫喜欢的东西都藏在这儿了,说‘万一猫跑丢了,还能循着味儿回来’。”
陈砚忽然注意到棉垫下有个硬物,摸出来一看,是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张照片:一张是父亲抱着猫,旁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正笑着逗猫——正是林生先生;一张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猫趴在母亲肩头,尾巴绕着我的脖子;还有一张是三只小猫,挤在灶台边的棉垫上,旁边放着父亲的画笔。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林生先生的笔迹:“猫记恩,人也该记。这些日子,得好好收着。”
李念的猫跳进陶瓮,在棉垫上打了个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陈砚把素描本、玉佩、照片都放进陶瓮,又添了把新的猫粮:“咱们把这些留着,让花花也有个念想。”
往回走时,铃铛声在风里轻轻荡。陈砚看着手里的小画笔,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画了那么多猫——不是因为猫可爱,是因为猫总在身边,像那些藏在日子里的牵挂,不声不响,却一直都在。
老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三花猫蹲在枝头,尾巴扫过叶片,像在给这新添的故事,盖个温柔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