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旧仓库的木门晒得发白,门上的铁锁锈成了暗红色,锁眼里塞着根干草,像是被风随意吹进去的。陈砚用衣角擦了擦锁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从周明故居的抽屉里找到的,钥匙柄上刻着个小小的“仓”字,是周明的习惯,给每个钥匙都做上标记。
“咔嗒”一声,锁开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木头的腐朽味和泥土的腥气。仓库里堆满了农具,犁、耙、锄头、镰刀,横七竖八地靠在墙边,像一群疲惫的老兵。
“这些农具,大多是周老师修过的。”周磊跟在陈砚身后走进来,手指抚过一把锄头的木柄,木柄上有几道深深的裂纹,却被细密的铁丝缠了好几圈,“那年春播,王大爷的锄头柄断了,周老师就用自己的板凳腿给接上了,说‘不能耽误了种地的好时候’。”
陈砚拿起那把锄头,能感觉到木柄上的纹理,仿佛还残留着周明手心的温度。他想起周明在日记里写过:“土地不骗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好收成。这些农具,是和土地对话的嘴,得修好。”
仓库的角落里,堆着一堆破旧的扁担,扁担的竹节处磨得发亮,有的还刻着名字。陈砚找到一根刻着“周明”的扁担,扁担的中段有个小小的凹坑,是常年受力留下的。周磊说:“这根扁担,周老师用它挑过粪,挑过粮,还挑过从镇上买来的课本。有次挑着课本过河,不小心滑倒了,他用身子护着担子,结果书没湿,自己的膝盖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在扁担堆里,陈砚还发现了一根特别的扁担,扁担的两头被削成了弧形,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是几朵盛开的桃花。“这是周老师给小花做的。”周磊笑着说,“小花总觉得普通扁担太沉,挑水的时候肩膀疼。周老师就花了几个晚上,给她做了这根扁担,说‘桃花能给扁担减重’。”
仓库的墙上,挂着一串蓑衣和斗笠,蓑衣的棕毛稀疏,斗笠的边缘破了好几个洞。周磊取下一顶斗笠,指着斗笠上的补丁:“这补丁是周老师缝的,用的是他自己的旧衣服。他说‘下雨的时候,可不能让咱的头淋雨’。每次下雨,他都戴着这斗笠,走村串户地给孩子们辅导功课。
在蓑衣的口袋里,陈砚摸出了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一看,是一首诗,题目是《雨中行》:“雨落蓑衣静,风吟斗笠轻。心牵童子课,步步踏泥泞。”字迹清秀,是周明的手笔。陈砚仿佛能看到周明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心里挂念着孩子们的功课。
仓库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镰刀,有的刀刃已经卷了口,有的木柄断成了两截。陈砚捡起一把镰刀,发现木柄上刻着一行小字:“石头,割麦要稳,别伤了手。”他记得石头说过,自己割麦总是毛手毛脚,周明就特意在他的镰刀柄上刻了这句话,提醒他。
周磊从地上捡起一把耙子,耙齿已经有些弯曲:“这耙子,周老师用它平整过晒谷场,也用它给孩子们划出了游戏的场地。他说,干活的时候要认真,玩的时候也要尽兴。”
在仓库的另一头,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种子袋,袋子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周磊走过去,拿起一个袋子,闻了闻:“这是当年的菜籽,周老师说,种子是土地的希望,哪怕仓库再简陋,也要给它们找个安稳的地方。”
陈砚看着仓库里的这些农具,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农具,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它们见证了周明对土地的热爱,对孩子们的关怀。它们不仅仅是工具,更是周明与村子、与孩子们之间情感的纽带。
“我们把这些农具整理一下吧。”陈砚对周磊说,“让它们重新派上用场,也让周老师的精神一直传承下去。”
于是,两人开始动手整理农具。他们把犁擦得锃亮,把耙子的齿掰直,把锄头的木柄加固,把镰刀的刀刃磨快。阳光透过仓库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他们忙碌的身影。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仓库门口时,农具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陈砚和周磊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农具,心中充满了欣慰。
《拾遗录》新的一页被风吹得翻动着,陈砚拿起笔,在上面写道:“旧仓库里的农具,是岁月的沉淀,是周明精神的寄托。每一件农具,都承载着他对土地和孩子的深情,如同这夕阳,虽渐渐西沉,但光芒却永远温暖着我们的心。”
此时,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们正追逐着一只蝴蝶,跑过仓库前的小路。陈砚和周磊相视一笑,仿佛看到了周明当年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场景。这个仓库,这些农具,将会成为村子里永远的记忆,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