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行李寄存处藏在候车厅最角落,铁架上堆满了落灰的行李箱,大多贴着“逾期无人认领”的标签。陈砚顺着《拾遗录》新浮现的指引——“编号734的寄存柜,皮箱贴满东南亚邮票,锁孔形似飞鸟,与周正国旧皮箱铜锁同模”——很快找到了目标。
柜子里的皮箱比张寡妇家的更显陈旧,深棕色皮革上嵌着密密麻麻的邮票,马来西亚的椰子树、新加坡的鱼尾狮、泰国的佛塔……每张邮票都盖着不同年份的邮戳,最早的是宣统三年,最晚的是民国三十八年。
“这些邮票……”林晚指尖拂过一张褪色的泰国邮票,“像是他跑南洋时收集的。”
陈砚试着用随身携带的怀表镜片贴近锁孔,镜片的白光刚触到锁芯,“咔哒”一声,铜锁自动弹开。皮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油墨混着海水的味道涌出来,箱底铺着的防潮纸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的收信人都是“张秀娥(张寡妇的本名)”,寄信地址却换了十几个国家。
“他真的去了南洋。”陈砚拿起最上面的信,邮戳显示是民国元年三月,“可他不是被影阁关在井底了吗?”
《拾遗录》突然无风自动,夹着的周正国船票与皮箱里的信重叠,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宣统三年腊月初八的码头,周正国被乱兵抓住后,并未被直接扔进镇魂井,而是被影阁的人伪装成“壮丁”送上了去南洋的船——他们需要一个熟悉国内情况的人,在海外为影阁收集“执念器物”。
“他是被迫的。”林晚看着信纸上的字迹,比井底的炭笔字工整许多,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这些信是他偷偷写的,却一封也没能寄出去。”
陈砚拆开其中一封,信纸里夹着片干枯的椰子叶,信上写着:“秀娥,我在新加坡看到卖橘子酱的铺子,想起你总说李伯的酱太甜,这里的加了酸梅,等我回来带一罐给你……”
他又拆开一封民国十年的信,里面贴着张女儿妞妞的素描,画得很粗糙,却能看出扎着羊角辫的模样——显然是周正国凭着记忆画的。“听说妞妞会走路了,爹对不起你,连她第一声‘爹’都没听到……”
皮箱最底层压着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枚褪色的军功章,和老剧院海报上沈玉霜相好军官胸前的一模一样。章背面刻着个“雁”字,旁边还有行小字:“玉霜姐赠,民国前三年。”
“沈玉霜果然认识他。”林晚拿起军功章,“这大概就是张寡妇说的‘帮忙’——沈玉霜当年在戏班被地痞骚扰,是周正国救了她,她把自己攒钱买的军功章送给他,说‘带着它,保你平安’。”
皮箱突然轻微震动,那些未寄出的信开始发烫,信封上的邮票纷纷脱落,在空中拼出一幅南洋地图,地图的终点指向一座废弃的橡胶园,旁边标注着“民国三十八年,归”。
“他打算回来。”陈砚的心猛地一沉,“民国三十八年,正好是影阁炸毁部分镇魂井、青冥碎初次异动的年份。”
影像再次浮现:民国三十八年的橡胶园,周正国得知影阁要回国启动“青冥碎计划”,偷偷买了回国的船票,却在登船前被影阁发现。争执中,他抱着一个装着“执念器物”的木箱跳进了大海,箱子里,就装着这只贴满邮票的皮箱。
“皮箱是被洋流送回来的。”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到死都想着把信带回来。”
那些未寄出的信突然化作金色的光点,顺着陈砚的手腕钻进镜子印记里。印记发烫,浮现出最后一段画面:沉入海底的周正国,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张秀娥绣的鸳鸯帕,帕子上的另一只鸳鸯,正是当年沈玉霜帕子上那只——原来两块帕子本是一对,是周正国当年参军前,托人给两个“要守护的人”带去的礼物。
皮箱里的信消失后,防潮纸下露出几行刻在木头上的字,是周正国的笔迹:“秀娥,等不到我,就忘了吧;玉霜姐,欠你的戏票,来生再还。”
陈砚轻轻合上皮箱,铜锁自动扣上,那些脱落的邮票重新贴回原位,只是每张邮票的邮戳都变成了“国内某地”,仿佛这些信终于走完了漫长的旅途。
离开寄存处时,候车厅的广播正在播放寻人启事,声音穿过喧嚣的人群,有种奇异的温柔。林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窗外进站的火车:“你说,这些信里的话,张阿姨和沈老板……能听到吗?”
陈砚望着手腕上渐渐隐去的印记,那里还残留着邮票的温度。“会的。”他轻声说,“就像火车总会到站,没说出口的话,也总会找到回家的路。”
《拾遗录》新的一页浮现出字迹:“下一站,老邮局的废弃邮箱,找一叠写满‘对不起’的明信片。”
陈砚摸了摸怀表,里面似乎又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是那些跨越山海的牵挂,终于落了地。
候车厅的钟敲了三下,离三点十七分还有一会儿。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谁悄悄铺开的信纸,等着写下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