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她一把?
崔莺莺依偎在高自在的怀里,脑子里还回响着这四个字,一时竟没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是……要用更阴狠的手段,彻底毁了卢青媛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热,可随即又被高自在接下来的动作浇了一盆冷水。
他没有继续温存,而是将她扶正,松开了手,那双深邃的眸子重新审视着她,带着一种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
“主人……您的意思是?”崔莺莺不敢揣测,只能小心翼翼地发问。
“字面意思。”高自在踱了两步,背着手,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她不是想当个名副其实的范阳卢氏家主吗?她不是在偷偷摸摸找人,想复原她家祖传的宝贝疙瘩吗?”
“我们,就帮她。”
崔莺莺彻底懵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帮她?
帮那个处心积虑想要脱离掌控的女人?帮那个意图抢走了自己位置的贱人?
这算什么?给自己最大的敌人递刀子?
“主人,莺莺不明白……”嫉妒与困惑交织,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卢青媛野心勃勃,她找那些工匠和图纸,定是想复原前隋时期,卢氏暗中资助高句丽的那些守城器械!此等利器若是被她掌握,必成心腹大患!我们……我们为何要帮她?”
“心腹大患?”
高自在转过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走到崔莺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莺莺啊,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却让崔莺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一把弓,射程百步,已是强弓。一座床弩,射程三百步,可称利器。她卢家就算把那些破铜烂铁全都复原出来,又能如何?射程五百步?一千步?”
高自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崔莺莺认知的力量。
“她想要工匠,我们就给她找,找不到活的,就找活人的后代,总能凑齐。她想要图纸,我们就帮她挖,就算是把河北道和辽东的地皮翻过来,也要给她凑个七七八八。”
“不止如此,”高自在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我们还要帮她改良。她那图纸若是残缺的,我们就帮她补全。她那器械若是笨重的,我们就帮它变得更轻便,威力更大!”
“我们要亲手,为她铸造一柄当世最锋利的‘神兵’,让她得偿所愿,让她站在自己能力的巅峰,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可以和任何人叫板的资格。”
崔莺莺听得浑身发冷,她完全无法理解高自在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养虎为患了,这是在亲手给猛虎喂食,给它装上最锋利的獠牙和爪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颤声问道。
高自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牢房的铁栏前,目光投向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莺莺,你见过真正的雷霆吗?”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崔莺莺却不敢不答:“见过……”
“不,你没见过。”高自在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你见的,是天上的雷。而我见的,是握在手中的雷。”
“你想象一下。”
“一支军队,人手一道惊雷。无需张弓搭箭,只需一声令下,百步之外,人马俱碎。你再想象一下,当成百上千道这样的雷霆,在同一瞬间炸响,那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没有盾牌可以抵挡,没有盔甲可以幸免。血肉之躯,在那样的力量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高自在缓缓转过头,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崔莺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把这种力量,叫做‘天罚’。”
崔莺莺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大脑试图去理解高自在所描述的画面,但那样的场景,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人手一道惊雷?
百步之外,人马俱碎?
这不是凡人的力量,这是神魔才有的手段!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高自在那句“眼界太窄”是什么意思了。
自己和卢青媛,还在为了一些所谓的“神兵利器”,一些弓弩器械而勾心斗角,沾沾自喜。
可在这个男人眼中,那些东西,恐怕真的就只是……玩具。
一个手握雷霆的神明,又怎么会在意地上蝼蚁挥舞的木棍呢?
他不是在给卢青媛递刀,他是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仁慈,满足一个“工具”最后的幻想。
让她爬到最高,然后,再亲手将她连同她的倚仗,一起摔得粉碎。
那种从云端跌落尘埃的绝望,远比一开始就置于死地,要痛苦一万倍!
崔莺莺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后脑,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却又有一股病态的、扭曲的狂喜,正在疯狂滋生。
这个男人,是魔鬼,也是神明。
而自己,选择臣服于他。
“现在,你明白了吗?”高自在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莺莺……明白了。”崔莺莺深深地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敬畏,是臣服,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好。”高自在很满意她的反应,“这个‘帮’卢青媛圆梦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崔莺莺猛地抬头。
“你,去做这个好人。”高自在的嘴角噙着一丝恶劣的笑意,“去接触她,告诉她,你愿意摒弃前嫌,助她一臂之力。她需要的工匠,你来找。她需要的图纸,你来送。她需要的钱粮,我给你。”
“让她看到你的‘诚意’,让她相信你这个昔日的死敌,如今是她最得力的臂助。我要你,成为悬在她头顶的另一把剑,让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她的一切,都来源于我的施舍。”
崔莺莺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明白了。
主人这是要让她去监视卢青媛,更是要去折磨她!
让她每天都活在一种得到天大好处,却又如芒在背的煎熬之中!
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莺莺……领命!”崔莺莺的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彩。
“不过,”高自在话锋一转,“一个丧家之犬的示好,是没什么分量的。卢青媛不会信你,你的那些族人,恐怕也巴不得你死在外面。”
崔莺莺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败。
是啊,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清河崔氏已经将她除名,她在长安城里,就是一个笑话。
高自在看着她神色的变化,缓缓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所以,在去做这件事之前,你得先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主人?”
“清河崔氏家主的位置,你还想不想要?”
崔莺莺的呼吸骤然一滞,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高自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想……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做梦都想!
“很好。”高自在松开手,转身对牢房外的黑暗中,一直默不作声的梦雪说道。
“去传我的令,调‘线列步兵营’第一都,即刻开赴长安,交由崔莺莺指挥。”
梦雪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一动,似乎也为这个命令感到震惊,但她没有多问,只是躬身应道:“是。”
崔莺莺却彻底傻了。
线列步兵营?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编制,但光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一支军队!
主人……要把一支军队交给自己?
“一个都,五百人。”高自在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五百道‘手握的雷霆’。”
“莺莺,”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那张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带着他们,回清河。”
“去告诉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告诉那些想把你踩进泥里的老家伙们。”
“时代,变了。”
“从今往后,清河崔氏,你说了算。谁赞成,谁反对?”
崔莺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在仰望一尊真正的神只。
不久之前,她还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他的脚下,磕头泣血,乞求他不要抛弃自己。
而现在,他却随手抛给了自己一支足以颠覆世家格局的军队,让她去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从地狱到天堂,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噗通”一声。
崔莺莺再次跪了下去,但这一次,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五体投地的狂热朝拜。
她的额头重重地贴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紧贴着他靴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莺莺……愿为主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