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酒闻言似是愣了一下,双手默默抱上他的腰。
小汽车驶入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昏暗的车厢里,初次见面的男女紧紧相拥着。
紧贴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江宴安颤抖的肩膀才逐渐平静下来。
松开她时,俊朗的脸庞多了一丝复杂。
无人知晓,他有种心理上的怪癖。
一旦发作时,会狂躁不安,极度渴望别人的接触和拥抱。
但他又不愿随便抱别人,每次都只能死死克制着,强撑过去。
刚才,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暴露自己怪异的一面,主动要求别人抱自己。
她会觉得他是个怪人吗?
意外的是,桑酒看着他的眼神,不仅没有丝毫异样,反而柔声问道:“还要继续抱吗?”
“啪哒”一声,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荡开。
江宴安收回手,扭过头端正了坐姿,“不用了,你住哪里?”
“和平路47号。”
桑酒神色也十分淡然,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并不存在。
“送她回去。”江宴安沉声吩咐。
“是。”司机娴熟地调转方向,往和平路那排精致的小洋楼驶去。
接下来的气氛异常沉默,江宴安右手习惯性摸进口袋里,刚想拿出烟盒,又顿住了。
直到小汽车在赵家大门口停下,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下车前,桑酒客套了一句,“多谢少帅送我回来。”
江宴安掀起眼皮,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前面的洋房,“赵小姐就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桑酒笑了笑,“我知道少帅贵人事忙,就不耽误少帅时间了……”
江宴安薄唇微抿,他确实没时间,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赵小姐慢走。”
男人目送她下了车,盯着她那被旗袍勾勒出的腰身时,幽深的眼神晦暗不明。
桑酒回到家,女佣和司机早已先一步回来了。
得知茶馆发生爆炸,赵太太担心得不行,见她平安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酒儿,姆妈听阿芬说,你上了江少帅的车,是少帅送你回来的?”
桑酒点点头,“是的。”
赵太太奇怪道:“听说少帅这个人,最是冷血凶残,想不到他这次竟然这么热心……”
桑酒想起男人冷峻的眉眼,嘴角也勾了勾。
“罢了,酒儿没事就好。”
赵太太没再纠结这事,话锋又一转,
“李家少爷留洋回来了,你们俩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李家邀请我们明天去饭店商量婚事,你记得好好打扮一下……”
李家洛回来了?桑酒恍然想起自己那个便宜未婚夫,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这门亲事,是两年前定下的,李家手里的汇东商行也是行业翘楚。
赵家和李家的联姻,算是强强联合,只不过李家洛出国留学,才迟迟没把婚事落实。
“好的姆妈,我知道了。”
桑酒应下,又跟母亲聊了几句,才上了楼。
…
深夜,督军府。
昏暗的书房内,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轮廓分明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
副官陈高明回来禀报。
“少帅,那几个杂碎抓到了,一用刑,全都招了,是崔老六的人。”
半个月前,少帅就察觉到督军府混进了奸细,却没有轻举妄动。
今天想引蛇出洞,把他们一网打尽,却不想他们竟然还携带了炸药,这才引起了混乱。
崔老六是隔壁海城的统帅,一直想瓦解江家在荣城的势力,好借机吞并。
江宴安嘴角勾起冷笑,“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沉不住气……”
陈高明又请示道:“今晚抓到的那几个人,要怎么处理?”
“都杀了,尸体扔到崔家大门口。”
男人语气淡淡。
既然崔老六给他制造了“惊喜”,礼尚往来,他也给对方回一份“厚礼”。
“还有之前埋在崔家的那条暗线,也该收网了。”
陈高明一喜,少帅终于反击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刚要转身出去,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
“对了,今晚那位赵小姐……”
江宴安眸光微闪,“什么事?”
“我听手底下的人提了一嘴,赵家小姐是订过婚的,未婚夫好像是汇东商行的少东家……”
陈高明跟在江宴安身边二十几年,两人打穿开裆裤就认识了,表面是他的副官,私底下更像是朋友。
他对江宴安太了解了,这人从来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如果不是感兴趣的女人,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今晚他主动救了赵小姐,还把人带走了,说他没别的心思,谁信?
所以陈高明才顺道提醒他一嘴儿,人家是有未婚夫的,别当了小三都不知道。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气息瞬间阴沉了几分。
陈高明接着道:“李家和赵家两年前就定亲了,听说近日李家少爷留洋回来了,估摸着好事也将近了吧。”
江宴安忽然转过头来,冷冽的眸子似有寒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话了?”
陈高明摸了摸鼻子,行吧行吧,他好心提醒,这男人恼羞成怒,还怪他多嘴。
“属下告退。”
书房的门关上。
昏暗的室内,“咔嗒”一声响,亮光闪过,江宴安点燃了一支雪茄。
烟雾模糊了那冷冽的俊脸。
“呵……”
男人忽然冷笑一声。
有未婚夫又怎么样?
这世道,枪杆子才是硬道理。
…
第二天。
桑酒随同父母,来到百乐饭店。
今天做东的是李家,李培东夫妇和儿子李家洛早早就在包间等着了。
桑酒跟在父母身后,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
李家洛乍一见她,也是一愣,随即又想到什么,眼神有些漂移不定。
两家人见了面,互相寒暄几句,围着圆桌坐下。
桑酒今日穿的是素色旗袍,妆容也化得淡,外头罩着一件银丝绣花披肩,端庄又优雅。
李太太越看越满意,笑吟吟道:“桑酒丫头真真是个美人儿,这出落得,叫我一个女人看了都移不开眼。”
赵太太笑着接道:“家洛才有出息,留洋几年回来,学了不少新东西吧?”
被点了名,李家洛扶了扶眼镜,站了起来。
支支吾吾半晌,才一鼓作气开口:“赵先生,赵太太,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退婚的……”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乍响,把两家长辈都炸懵了。
赵振海夫妇霎时沉了脸。
桑酒不紧不慢抿了口茶,倒是一副不关己事的姿态。
李太太忙嗔道:“家洛,你说什么胡说呢?咱们今儿是来商量你和桑酒的婚事的,怎么是退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