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织锦在夜风中舒展,像一块覆盖了半个天空的巨大丝绸,每个文明的符号都在上面流转发光。铁星族的机械师们正用激光绣针勾勒共治区的轮廓,泽塔族的藤蔓丝线顺着针脚蔓延,在空白处织出细碎的荧光花,人类带来的染料在星尘织物上晕开,调出柔和的过渡色。
“这里得加道齿轮纹路,”铁星族的老工匠用机械臂敲了敲织锦,“咱们的共生,可不就是齿轮咬着齿轮转起来的?”他说着,操控激光在织锦边缘绣出圈精密的齿纹,每道齿牙都恰好嵌进旁边泽塔族藤蔓的卷须里,严丝合缝。
泽塔族的族长是位银发老妪,她捻着藤蔓丝线,指尖轻触织锦:“得添些会结果的枝子。”话音刚落,那些荧光藤蔓就顺着齿轮的缝隙爬上去,在齿尖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花心里还藏着颗小小的星髓果——那是用幻梦族的光影凝结的,细看能发现果纹里藏着人类的文字“安”。
艾拉站在织锦下,仰头看着那些流动的符号。人类的“人”字被幻梦族的雾纹包着,铁星族的齿轮齿间缠着凛冬族的冰晶纹,熔火族的火焰纹旁,竟依偎着片小小的水纹,是来自某个海洋文明的印记——那是三天前刚加入的新伙伴,此刻他们的星舰正在港口卸货,带来一舱晶莹的珍珠,据说能在黑暗中发出和织锦同源的光。
“艾拉大人!”幻梦族的小信使踩着光雾飘过来,手里捧着卷星图,“星轨测绘队发回消息,发现片新的星云,里面的能量频率和织锦能对上!”星图在艾拉面前展开,一团淡紫色的星云在图上缓缓旋转,边缘有十二道星轨汇入,像极了织锦的纹路。
老院长拄着星髓木杖走过来,杖头的共生果已经长得有拳头大了,表皮的纹路和织锦越来越像。“这星云,怕是宇宙在催咱们往外走呢。”他用杖尖点了点星图,“当年咱们缩在各自的星系里,以为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安稳,现在才知道,织锦越宽,日子越稳当。”
正说着,港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艘造型奇特的星舰正在降落,船身像块巨大的黑色水晶,表面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舱门打开,走下来一群通体透明的生物,他们没有固定的形态,移动时会留下淡淡的光痕,像会流动的玻璃。
“是晶体族!”泽塔族长惊讶地睁大眼睛,“传说他们住在中子星附近,能直接吸收星核能量,咱们的探测器过去十次,九次都没回来。”
领头的晶体人停下脚步,身体表面泛起涟漪,化作和人类相似的形态,声音像晶体相击般清脆:“我们收到了织锦的共振。”他抬手,一道光痕从掌心射出,落在织锦上,化作片闪烁的晶纹,恰好填补了织锦角落的一块空白,“你们的‘不同’,比我们星系的中子星更有吸引力。”
铁星族的老工匠已经扛着激光绣针跑过去了:“来来来!给你们绣个大点的位置!”晶体人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机械臂,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些齿轮,机械臂竟发出欢快的嗡鸣,齿纹上瞬间凝结出层细小的晶霜——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竟在接触的瞬间生出了新的纹路。
艾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铁星族的齿轮时,觉得它们冰冷坚硬;第一次触碰泽塔族的藤蔓时,怕被刺扎到;第一次面对熔火族的火焰时,下意识想躲……可现在,齿轮会为藤蔓让出位置,火焰能为冰晶供暖,连最孤僻的晶体族都愿意走出中子星的引力场。
“艾拉大人,”小信使又飘过来,手里拿着件东西,是片用星尘织成的布,上面用各种符号绣着“欢迎”,“晶体族带来的礼物,说这是他们的‘语言’,能跟着织锦的频率变颜色。”
艾拉接过星尘布,它果然随着织锦的光芒变换色彩,从炽烈的红到冰晶的蓝,最后定格成柔和的金,和共生果的颜色一模一样。她把布递还给小信使:“挂到港口的灯塔上吧,让新来的人远远就能看见。”
灯塔很快亮起,星尘布在塔顶飘扬,像一面会呼吸的旗帜。晶体族的星舰正在卸货,他们带来的中子星碎片被幻梦族的雾裹着,做成了能自动调节温度的暖石;铁星族的机械师正和晶体人研究如何用液态金属修复齿轮;泽塔族的孩子们围着晶体族的小崽,用藤蔓给他们编花环,那些透明的小晶体人起初有些拘谨,被花环上的荧光草照亮时,身体竟泛起了害羞的粉色。
老院长把共生果摘下来,用星髓木杖小心地撬开,里面没有果肉,只有一团流动的光,像把浓缩的星轨。他分给每个文明一点光,铁星族的光融进了齿轮,泽塔族的光钻进了藤蔓,人类的光化作了串小小的星链,被艾拉戴在颈间。
“这才是共生果的用处。”老院长看着众人颈间、臂上闪烁的光,“不是让谁吃掉谁,是让光融进骨头里,走到哪都带着这片星域的温度。”
深夜的织锦下,各族的人还在添针加线。铁星族的齿轮纹里,多了道晶体族的晶纹;泽塔族的藤蔓上,缠着人类的星链;熔火族的火焰纹旁,新绣了朵晶体花,花瓣上沾着点凛冬族的冰晶,在光线下折射出十二种颜色。
艾拉摸了摸颈间的星链,光顺着皮肤暖到心里。她知道,这织锦永远织不完,就像宇宙永远有新的星轨在诞生。但只要这针脚不断,每道新的纹路都带着旧的温度,那么无论走到多远的星云,回头时,总能看见这片光——那是无数双手,用不同的针脚,共同缝在宇宙上的家。
远处的新星云在星图上闪烁,像在招手。艾拉转身走向港口,那里,铁星族的机械师正和晶体人改装星舰,泽塔族的藤蔓已经爬满了船身,幻梦族在船帆上绣了片小小的织锦图案。
“出发吗?”老院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艾拉回头,看了眼夜空中舒展的织锦,又看了看颈间跳动的光,笑着点头:“出发。”
星舰缓缓升起时,艾拉最后望了眼那片织锦。它在夜空中轻轻起伏,像片活着的星空,而他们航船的尾迹,正化作一道新的丝线,慢慢织进那片星光里,成了个小小的、闪亮的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