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花押晕开的新痕》
当铺柜台的青瓷瓶里,紫菀花瓣上的花押被晨露浸得发胀,顺着纹路往下淌,在瓶底洇出个小小的圆,像枚未干的印章。林小满用指尖蘸了点露水,往笛套上的流苏一抹,红绸立刻显出个淡紫的印记,和祠堂戏谱上的花押分毫不差。
“这花押会渗色呢。”她举着流苏往后院走,苏老板正对着合谱校音,谱纸边缘的墨痕突然晕开,把“七月初七”的日期圈成个心形,心尖处浮出个笛符花押,与紫菀印重叠在一起。
“是栓爷爷在应和张奶奶。”苏老板用指尖点过心形,墨痕里渗出点松香,“你闻这味,和当年埋在合欢树根下的笛膜一模一样。”他拿起新笛试吹,合谱的调子在院里打了个转,惊起檐下的灰喜鹊,鸟嘴里的紫菀花瓣落在谱纸上,把花押染得更艳了些。
周砚笛刚推开祠堂的门,就看见供桌前的地面上,十二根桃木签的影子在转圈,圈里的红绸穗子扫过旧戏谱,拓出串花押印,像条引路的线,从《思归》的首页一直连到合谱的末章。他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红绸碎片,发现碎片上绣的紫菀花缺了个瓣,正好能和柳溪笛套上的流苏拼上,拼合处的针脚里嵌着点金粉,是张奶奶当年描笛符用的。
“这碎片是柳家戏班的班旗残片。”他认出布角的印章,“柳月太爷爷当年总说,班旗上的紫菀花押能镇住邪祟。”伸手去碰时,碎片突然自己飘起来,贴在供桌的笛盒上,缺瓣处立刻补上朵金线绣的花,针脚和柳溪新绣的一模一样。
柳溪帮刘婶熬药时,发现那只刻着“苏”字的药碗里,浮着片合欢叶。叶面上的花押被药汁泡得发胀,竟在碗底显出个微型笛谱,标注着合谱里最难点的指法,旁边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手型,指腹处有个茧子,和苏老板常年握笛的手型一般无二。
“是张奶奶在教苏大哥吹笛呢。”她把树叶捞出来,叶梗处缠着根红绸线,线尾系着枚银珠,珠身上的“苏”字被药汁泡得发亮,正好盖在花押的中心。刘婶突然想起什么,从樟木箱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块褪色的红绸,上面绣着半朵紫菀,花心里的花押被摩挲得发亮,边缘还留着点胭脂痕——是当年红袄上的颜色。
两人往乱葬岗走时,发现张寡妇坟前的紫菀藤上,结了个小小的果,果皮上的花押被晨露浸得发胀,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籽——竟是用红绸线缠成的,每粒籽上都印着个极小的笛符,和苏老板竹笛尾端的花押一模一样。
“这籽……能种出带花押的紫菀吗?”柳溪刚摘下一粒,果壳突然“啪”地裂开,飞出只灰蝴蝶,翅膀上的花纹正是紫菀与笛符的双花押,绕着坟冢飞了三圈,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祠堂里,周砚笛正对着笛盒研究花押的纹路。他数到第三十七圈时停住了——那圈年轮里嵌着片笛膜,膜上的花押旁写着行小字:“三七年秋,与婉丫头共拓”,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却把“婉”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条红绸,缠着膜边的紫菀花押。
“是苏老栓写的。”他认出笔迹,“那年他摔断腿,张奶奶守在床边拓花押解闷。”话音刚落,笛盒里突然滚出个东西,是粒合欢花籽,籽皮上的“安”字里嵌着个花押,和药碗底的印记重合。
当铺的药香漫到巷口时,苏老板的合谱终于定稿了。他把谱子放进笛盒,新旧两件物事碰在一起的瞬间,所有的花押突然同时发亮,在祠堂里织成个光网,网里浮出两个模糊的影子,穿红袄的姑娘正往持笛青年的笛谱上盖花押,动作和柳溪帮苏老板校谱时一模一样。
“他们终于是一起落款了。”周砚笛望着光网,影子突然转身,往合欢树的方向走去,红袄的衣角扫过桃木签,签尾的红绸穗子立刻开出朵紫菀花,花心里的双花押在暮色里闪闪发亮。
林小满站在当铺的院里,看着灰喜鹊衔着合谱的拓本往山上飞,拓片上的花押在风中飘,像枚枚小小的印章,盖在路过的每朵紫菀花上。她突然明白,所谓的花押,从来不是结束的印记,而是把过去与现在缝在一起的线,让三百年的牵挂在时光里慢慢晕开,长出新的模样。
灶台上的药罐还在咕嘟作响,药香里混着墨香与花香,像谁在说:“你看,这花押盖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