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药香里的新谱》
当铺柜台的青瓷瓶里,紫菀花又开了两朵。柳溪给花浇水时,发现瓶底沉着个东西——是片极薄的笛膜,用紫菀花瓣做的,膜上印着个淡淡的红痕,是她昨天被花刺扎到的血珠晕开的样子。
“苏大哥的笛膜该换了。”她捏着笛膜往后院走,苏老板正坐在竹凳上写乐谱,谱纸旁边压着片合欢叶,叶尖的露珠滴在“哆”音的位置,晕出个小小的圆点,像个未写完的音符。
“这膜上有字。”苏老板接过笛膜,对着光一看,膜上的红痕竟连成了行小字:“《喜相逢》添三拍,可应紫菀开”。字迹歪歪扭扭,和张奶奶药方上的批注如出一辙。他拿起竹笛试吹,添了三拍的调子果然更清亮,像紫菀花瓣在风里打转。
周砚笛刚走进祠堂,就被供桌上的响动惊住了。那十二根桃木签正围着红绸网轻轻转,网里的合欢叶掉落在谱架上,叶面上的笛符印在本旧戏谱上,正好盖住《思归》的最后一个音符。谱页边缘突然卷起,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字:“新谱合旧调,魂魄可安歇”。
“是柳家戏班的老谱。”他认出谱上的印章,“柳月太爷爷当年亲手抄的。”伸手去翻时,发现每页的夹缝里都夹着片紫菀花瓣,花瓣的新鲜度不一样,像是不同年份留下的。最末页夹着张红绸碎片,绣的紫菀花缺了个瓣,正好能和乱葬岗坟前的红布角拼上。
巷口的药摊前,刘婶正给街坊分新熬的汤药。药碗里的合欢花浮在水面,聚成个小小的笛符形状。有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接过药碗,突然指着碗底:“这不是栓哥的记号吗?”碗底刻着个极小的“苏”字,和银珠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是张奶奶刻的。”刘婶笑着说,“当年她总说,药碗得有记号,才知道是谁的份。”老汉突然红了眼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正是苏老板当铺里丢失的那批首饰之一,“我爹当年在戏班打锣,这是张奶奶送他的,说能安神。”
周砚笛把旧戏谱往供桌上放时,发现谱架下藏着个竹制的笛盒。盒里垫着的红绸上,绣着朵完整的紫菀,针脚里缠着根金线——是柳溪昨天绣红绸时用的那种。盒底刻着行字:“民国二十三年,赠婉丫头新笛”,字迹和合欢树干上的“栓”字出自同一人。
“是苏老栓给张奶奶做的笛盒。”他摸着盒底的刻字,突然听见盒里传来“沙沙”声,倒出来一看,是卷泛黄的笛膜,每张膜上都用炭笔标着日期,最后一张的日期停在“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旁边画着个未完成的笛符。
当铺后院,柳溪正跟着苏老板的笛声绣红绸。她绣的紫菀花旁,新添了个小小的笛盒图案,盒上的金线刚绣到一半,突然自己往前爬了针,把盒盖的纹路补全了——和祠堂供桌上的笛盒分毫不差。
“是张奶奶在帮我呢。”柳溪举起红绸,阳光透过金线,在墙上投出个笛盒的影子,影子里慢慢走出个穿红袄的姑娘,正往笛盒里放笛膜,动作和柳溪绣红绸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笛声突然拔高,苏老板新谱的调子混着《思归》的余韵,绕着当铺转了三圈。刘婶往灶里添柴时,发现灶膛的灰烬里浮出个东西——是块烧焦的笛膜,膜上的日期还能看清:“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正是笛盒里最后那张膜的日期。
“她终于等到新谱了。”刘婶把焦膜放进笛盒,盒盖“咔嗒”合上,里面传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有支无形的笛子在轻轻颤动。
周砚笛把笛盒放回祠堂供桌时,桃木签上的紫菀藤突然开出朵新花,花瓣上的金线闪了闪,映出个完整的笛符。供桌下的灰喜鹊突然飞起来,衔着片紫菀花瓣往当铺飞去,花瓣落在苏老板的乐谱上,正好盖住那个被露珠晕开的圆点,成了个完整的音符。
暮色漫进巷口时,新谱的调子还在飘。柳溪把绣好的红绸系在笛盒上,绸子上的紫菀花与盒上的刻痕重合,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林小满看着墙上重叠的影子,突然发现红袄姑娘的袖口,沾着点新鲜的紫菀花粉——和柳溪指尖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所谓的传承,从来不是复刻过去。就像这药香里的新谱,是旧年的牵挂,也是今日的念想,在笛声里慢慢生长,长出了新的模样。
灶台上的药罐还在冒热气,这次的药香里,除了紫菀与合欢的味道,还多了点笛膜的清香,像谁在说:“你听,这调子多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