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麦秸兔引旧魂踪
林羽把白蛇皮影小心收进樟木箱时,指尖触到个扎手的东西——是阿月编的麦秸兔,花瓣别针戳在布衬上,留下个细小的洞。窗外的月光刚爬上窗台,侦探社的铜铃就“叮铃”作响,比往日急促了三分。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怀里抱着个豁口的陶罐,罐口塞着团麦秸,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林先生,”他喉结滚动着,“这罐子……总在夜里晃出响声,倒出来一看,是这麦秸……”
麦秸摊在桌上时,林羽忽然皱眉——这些麦秸的编法,竟与阿月那只兔子如出一辙,只是更粗糙些,像是生手的试做品。指尖刚碰到麦秸,眼前便漫起白雾:昏黄的油灯下,个瘸腿的老木匠正坐在门槛上,用麦秸笨拙地打结,麦秸碎末落了满襟,他却只顾着念叨“囡囡就喜欢兔子……”
“这麦秸是谁编的?”林羽捻起根麦秸,发现秸秆上有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人反复咬过。
汉子往陶罐里看了眼,声音发紧:“是我爹。他去年秋天在麦场摔断了腿,就再没下过炕,上个月走的。这罐子是他从年轻时就带在身边的,说里面藏着‘念想’。”
林羽把麦秸凑到鼻尖,闻到股淡淡的杏仁味——是乡下用来防蛀的苦杏仁粉。他想起阿月编兔子时说的:“我外婆总在麦秸里混点杏仁粉,说能存得久些。”
“你爹……是不是有个女儿?”林羽盯着陶罐豁口处的刻痕,是个模糊的“囡”字。
汉子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讶藏不住:“您怎么知道?我姐三岁时出了水痘,没熬过去……爹从那以后就不爱说话,只爱坐在麦场边编麦秸,编了拆,拆了编,总说‘不像,还是不像’。”
正说着,陶罐突然轻轻晃动,里面的麦秸簌簌作响,竟自动滚出几缕,在桌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兔”字。林羽闭眼凝神,老木匠的身影在雾中愈发清晰:他把编坏的麦秸扔进陶罐,罐底露出半块玉佩,玉上刻着个“囡”字,边角缺了块,像是被摔过。
“你爹是不是总摸胸口?”林羽睁开眼,指尖划过陶罐内壁,摸到处凸起的刻痕,“这里面藏着的,不只是麦秸。”
汉子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前阵子整理爹的遗物,发现他枕头下有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碎玉……我以为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扔在灶房了!”
两人赶到汉子家时,灶房的柴火堆里果然藏着个蓝布包。打开一看,半块玉佩躺在麦秸屑里,玉质虽糙,刻着的“囡”字却与陶罐上的一模一样。更奇的是,玉佩缺角处的形状,竟与阿月那只麦秸兔耳朵上的别针完全契合。
“这玉……”林羽把玉佩与麦秸兔并在一起,缺角严丝合缝,“你姐是不是有个玩伴,总爱别着野雏菊?”
汉子的娘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铁皮盒:“这是囡囡的长命锁,背面刻着她的生辰。那年她出痘,隔壁村的阿月姑娘总来送野雏菊,说‘闻着香,病能好得快些’……”
铁盒里的长命锁上,果然缠着几根干枯的雏菊花茎,锁身刻着的生辰,比阿月小了整三岁。林羽忽然想起阿月说过的:“小时候总去麦场找囡囡玩,她爹会用麦秸给我们编小兔子,我的那只……后来弄丢了。”
陶罐里的麦秸又响了,这次滚出的麦秸拼出个“场”字。汉子恍然大悟:“爹临终前总说‘麦场的石碾子下’,我以为他糊涂了……”
赶到麦场时,月光正照在石碾子上,碾盘缝隙里卡着团麦秸。小心抠出来展开,是只编得精致的麦秸兔,耳朵上别着片压干的野雏菊,兔子肚子里藏着张泛黄的纸条:“囡囡,阿月送的雏菊能治百病,爹把它藏在兔子里,等你好了就给你编一院子的兔子。”
汉子的娘突然抹起泪:“那年头穷,买不起药,囡囡走的那天,阿月姑娘把自己的长命锁摘下来,说‘让它替我陪着囡囡’……”
林羽把那只完整的麦秸兔放进陶罐,玉佩与长命锁并排摆在旁边。月光透过罐口照进来,麦秸突然轻轻颤动,像是有人在里面吹了口气。汉子的娘指着罐底:“看,爹在笑呢!”
罐底的麦秸屑不知何时聚成个模糊的笑脸,旁边散落的麦秸拼出个“安”字。林羽忽然明白,老木匠编了一辈子麦秸兔,不是编不像,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那朵野雏菊,少了玩伴的牵挂,少了那句没说出口的“囡囡,爹没忘你”。
离开时,汉子把陶罐抱在怀里,说要埋在麦场边,让爹能天天看见石碾子。林羽回头望了眼月光下的麦场,仿佛看见个瘸腿的老木匠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麦秸兔,远处有个别着野雏菊的身影在招手。
回到侦探社,林羽把那半块玉佩放进樟木箱,与白蛇皮影并排摆放。窗外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却很轻,像是谁在说“找到了”。他翻开《诡异案薄》,在新的一页写下:“有些思念会变成麦秸,在时光里反复编织,直到遇到那朵能让它完整的野雏菊。”
阿月送的那只麦秸兔,不知何时从帆布包滑到了案头,月光照在它耳朵上的雏菊花瓣,像是落了层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