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猎场,天高云阔,旌旗招展。
康熙帝端坐于高台之上,左右陪着几位前来朝觐的蒙古王公,诸位皇子阿哥及随行大臣分列两侧,气氛庄重而热烈。太子胤礽与太子妃元锦的位置,仅次于康熙,颇为显眼。
元锦今日穿着一身杏子黄的骑射服,既不失太子妃的雍容,又添了几分利落。她端坐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场中。果然见到八阿哥胤禩正与几位蒙古王公谈笑风生,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则跟在身侧,不时附和几句。直郡王胤禔一身戎装,正在检查自己的弓矢,显得信心满满。
【皇阿玛,】胤礽起身,恭敬禀奏,【南苑驻防官兵及此次随行人员,均已按《防疫手册》严格执行。营区饮水皆已沸煮,各处皆设了石灰消毒,病患隔离区亦准备妥当,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蒙古王公笑道:【太子与太子妃办事,朕是放心的。这些章程看似繁琐,实则于军伍健康大有裨益。】
一位蒙古王公好奇地问道:【皇上,听闻这防疫之法,乃是太子妃娘娘所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元锦微微欠身,谦逊道:【王爷过誉了。此法乃是集前人之经验,加以整理细化而成,非元锦一人之功。将士们体魄强健,方能护卫疆土,此乃根本。】
她话音未落,十阿哥胤?却粗声粗气地插话道:【太子妃嫂子心思是巧,不过这又是沸水又是石灰的,未免太过麻烦。我们满洲勇士,风餐露宿惯了,哪就那般娇气了?】
九阿哥胤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帮腔:【十弟话糙理不糙。况且,此法推行,耗费人力物力甚巨,若效果不显,岂非劳民伤财?】一旁的八阿哥胤禩并未直接开口,只是端起茶杯,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乐见其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胤礽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四阿哥胤禛却率先出列,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峻沉稳:【皇阿玛,儿臣奉太子之命,前期督察南苑防疫。据军医实录,往年此时,南苑驻军因腹泻、时气不调等症就医者,百人中约有十五六人。自严格推行新法一月以来,此数已降至百中四五人,减幅逾七成!此为详细记录,请皇阿玛御览。】他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数据胜于雄辩。康熙接过账册粗略一翻,脸上笑容更甚,瞥了九阿哥十阿哥一眼:【老四做事,最是踏实。看来,这并非劳民伤财,而是事半功倍】
胤禟和胤?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悻悻地闭了嘴。元锦与胤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中暗赞胤禛给力。
围猎开始,号角长鸣,骏马奔腾,场面壮观。胤礽作为储君,自然要下场展示骑射功夫。他身手矫健,弓马娴熟,很快便猎获了几只獐子野鹿,引来阵阵喝彩。元锦则留在看台,照看着几个孩子。
【额娘你看!阿玛好厉害!】瑞宁兴奋地拍着小手,指着远处纵马奔驰的胤礽。
弘暄虽然没说话,但小脸上也满是崇拜。弘昱和荣安则由乳母和丫鬟们仔细看护着,在两个大的身边蹒跚走动,也被场中热闹的景象吸引,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咿咿呀呀地叫着,伸着小手指点。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匆匆下马,跪地禀报:【皇上,太子殿下在追逐一头猛虎时,坐骑受惊,幸得殿下控马娴熟,并无大碍,只是……殿下的手臂似乎被树枝刮伤了。】
【什么?】元锦心中一紧,立刻站起身。康熙也皱起了眉头。
【御医何在?快去看看!】康熙下令。
【皇阿玛,】元锦强自镇定,福身道,【臣妾随身的药箱中,带有特制的伤药与清洗包扎之物,可否容臣妾一同前去?】她带来的,可是经过系统优化的金疮药和严格消毒的纱布。
康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胤礽已被侍卫护送回临时营帐,御医正在查看。伤口不深,但较长,血流了不少。老御医正准备用传统的金疮药粉,元锦适时上前,取出一个精致瓷瓶:【王太医,此乃用古法多次蒸酿所得的高度酒液,其性烈,清创效果极佳,善防伤口发炎化脓,民间亦有类似土法。可否先以此物为殿下清洗伤口?】
王太医有些犹豫,看向胤礽。胤礽虽不知这高度酒液为何物,但对元锦却是无条件信任,他额上带着因疼痛渗出的细汗,却对御医淡淡道:【按太子妃说的做。】
清亮的液体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胤礽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元锦心疼地握住他另一只手。清洗过后,她才让御医敷上她带来的药粉,并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好。
【殿下感觉如何?】元锦关切地问。
胤礽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她,笑了笑:【无妨,一点小伤。倒是爱妃这药,清清凉凉的,似乎比宫里的还好用些。】
王太医在一旁看着,仔细嗅了嗅那药粉,又观察了一下包扎手法,眼中露出惊奇之色:【娘娘此药,配方似乎颇为精妙,这包扎之法也甚为稳妥,老臣斗胆,敢问娘娘从何得来?】
元锦早已想好说辞:【乃是偶然从一本前朝医书孤本中所得,加以改良而成。太医若觉得有用,本宫可将方子与这清洁、包扎的注意事项抄录一份予太医院参详。】
王太医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康熙在一旁看着,见太子无大碍,又见元锦处事稳妥,甚至愿将贡献出来,眼中赞赏之意更浓。
这场意外,反而让元锦带来的医疗观念,第一次在御前和太医院面前,直观地展现了其价值。
傍晚,围猎暂歇,众人满载而归。康熙兴致很高,尤其对太子白日里的英勇和太子妃的冷静周到颇为满意。
晚宴之前,胤礽借着伤势需要休息,与元锦在帐中说话。
【今日多亏了你。】胤礽拉着元锦坐在身边,看着她为自己重新检查包扎好的伤口,低声道,【若非你坚持那些防疫措施,老四也无法拿出实证驳斥老九老十。还有这伤药……】
【殿下与臣妾之间,何须言谢。】元锦轻轻抚过纱布边缘,【只是经此一事,更觉这改革之路,步步艰难。今日他们能在防疫之事上挑刺,明日就能在别处发难。】
【孤知道。】胤礽目光锐利,【但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今日皇阿玛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只要我们握着实实在在的功绩,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柔和,【倒是你,今日受惊了。】
元锦摇摇头,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头:【殿下无事,便是万幸。】
胤礽因受伤和疲惫,很快便睡下了。元锦却毫无睡意,她轻轻抚过胤礽包扎好的手臂,白日里惊险的一幕在脑海中回放。马匹为何会突然受惊?偏偏是在追逐猛虎,众人视线被吸引的关键时刻?真的只是意外吗?
她想起十阿哥质疑时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九阿哥阴柔的挑拨,还有八阿哥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若这并非意外,那目标仅仅是让太子受伤出丑,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今日她凭借伤药和处置方法在御前和太医院面前露了脸,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元锦轻轻叹了口气,深知这南苑之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她必须更加警惕,不仅要防着明枪,更要躲开可能的暗箭。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依的身影。帐外,南苑的夜空星河璀璨,预示着明日,或许还有新的风云变幻。而经此一日,元锦深知,她所带来的点点滴滴的,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生根发芽。无论是防疫观念,还是医疗手段,终将汇成推动时代前行的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