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戴梓如约来到了毓庆宫的书房。
这位历史上命运多舛的火器天才,如今在元锦的庇护下,虽衣着依旧简朴,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潜心研究的沉静与满足。他恭敬地向元锦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臣戴梓,叩见太子妃娘娘。”】
【“戴先生快快请起。”】元锦虚扶一下,语气温和而尊重,【“殿下说先生有了新的火器构想,本宫甚是期待,先生请坐下细说。”】她示意宫女看茶。
戴梓谢恩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木匣中,取出一叠绘制精细的图纸,双手呈上:【“娘娘,此乃臣根据您上回提及的‘膛线’与‘后装填’理念,结合西洋燧发枪与本土抬枪之优长,构思的一种新式火铳,暂命名为‘迅雷铳’。”】
元锦接过图纸,系统界面在脑海中无声辅助分析。图纸上的火铳结构与传统的鸟铳、抬枪大有不同,虽然仍是黑火药击发,但已经有了后装填的雏形和简单的线膛设计,若能成功,射程、精度和射速都将有显着提升。
【“妙啊!”】元锦仔细看着脑海中系统辅助分析的图纸,忍不住赞叹,【“先生大才!能将膛线与后装填的理念融会贯通至此!此设计若能实现,必将是我大清军备之一大飞跃!”】她话锋一转,指向几个系统标红的复杂部件,【“只是,先生请看,这些核心机括如此精巧,对部件精度和材料强度的要求,恐怕远超现有工艺极限。工部的老师傅们手艺虽好,只怕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戴梓闻言,脸上顿时露出遇到知音的激动,同时又带着深深的无奈:【“娘娘明鉴!臣正是为此事困扰。臣已试制过三次,皆因部件契合不密,闭气不佳,导致威力大减,甚至……甚至有一次险些炸膛。工部的老师傅们已是顶尖手艺,奈何……唉!”】他重重叹了口气。
元锦理解地点点头。这就是典型的理论超前,工艺跟不上。她沉吟片刻,问道:【“先生可曾想过,问题或许不全在工匠手艺,而在于‘工具’本身?”】
戴梓一怔:【“工具?”】
【“不错。”】元锦引导道,【“譬如木工刨木,用手推刨与用机械带动,其精度与效率天差地别。打造精密的金属部件亦是如此。或许,我们需要的,是一些能够进行更精密加工的‘机器’。”】
她的话仿佛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戴梓的思路。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研究光芒:【“娘娘的意思是……制造出专门用于加工金属的‘工具’?就像……就像水磨、纺车一样?”】
【“正是此理。”】元锦微笑,【“此事可与新设立的‘机械司’协同进行。本宫会向太子殿下进言,将‘精密加工器械的研发’列为机械司初期的核心要务之一。届时,还需先生与机械司的能工巧匠们通力合作。”】
戴梓激动得差点又要跪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厚望!”】困扰他多时的难题看到了解决的曙光,这比任何赏赐都更让他振奋。
送走满怀希望的戴梓,元锦心情颇佳。她知道,这又将是一条漫长而烧钱的路,但一旦走通,意义非凡。
下午,元锦正在核对南苑之行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尤其是她根据系统知识整理的简易野战医疗箱和防疫物资,胤礽便回来了。
【“孤听闻戴梓上午来了?看他离去时步履生风,可是有什么大进展?”】胤礽一边脱下朝服外套,一边问道。
元锦将戴梓的设计和面临的工艺难题,以及她关于研发专用加工机械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
胤礽听得认真,末了点头道:【“此事确应优先。孤明日便吩咐下去,让机械司先集中精力攻克此关。不过……”】他顿了顿,略带一丝戏谑地看着元锦,【“爱妃如今在工部和格物院,这‘点石成金’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响了。今日还有老臣私下问孤,太子妃莫非真是得了墨家真传?”】
元锦噗嗤一笑,嗔了他一眼:【“殿下也来打趣臣妾?什么墨家真传,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杂书,懂得些学以致用的道理罢了。倒是殿下,南苑行围的各项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皇阿玛此次点名要查验防疫手册的推行情况,臣妾心里还有些没底呢。”】
【“放心,孤已让四弟提前去南苑军营督察准备情况。”】胤礽揽住她的肩,语气笃定,【“你编写的那些条陈,清晰明了,易于操作,只要下面的人不阳奉阴违,效果定然不差。此次正好借皇阿玛之眼,看看实际成效,也堵一堵那些总说你‘不务正业’的悠悠众口。”】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和孩童的嬉笑。原来是弘暄、瑞宁下了学堂,带着刚睡醒的弘昱和荣安过来请安了。
【“给阿玛、额娘请安!”】四个小萝卜头像模像样地行礼,姿态各异。弘暄规矩端正,瑞宁带着小女孩的雀跃,两个小的则模仿着哥哥姐姐的样子,憨态可掬。
胤礽看着眼前这热闹的一幕,脸上的笑容真切而温暖。他弯腰一把抱起伸着小手要他抱的荣安,又摸了摸弘昱的脑袋,问弘暄和瑞宁:【“今日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
弘暄一板一眼地回道:【“回阿玛,先生今日讲了《孟子》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瑞宁则迫不及待地抢着说:【“宁儿还学了新的对子!阿玛,南苑是不是比宫里还好玩?听说有很多很多马!”】小丫头对《孟子》兴趣不大,心思早已飞到了即将去的南苑。
【“南苑是讲武之地,自是别有风光。”】元锦笑着将女儿揽到身边,帮她理了理跑歪的小揪揪,【“不过到时候要乖乖听话,不可乱跑,要跟着阿玛和额娘,知道吗?”】
【“知道啦!”】瑞宁乖巧地应道,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弘昱和荣安虽然听不太懂,但见哥哥姐姐说得热闹,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学舌,引得胤礽和元锦忍俊不禁。
晚膳时分,毓庆宫内其乐融融。孩子们纯净的笑语,暂时驱散了朝堂上的暗流与改革路上的烦忧,只余下寻常人家的温馨与满足。
夜色渐深,孩子们都被乳母带去安歇。元锦靠在胤礽怀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问:【“殿下,此次南苑之行,除了查验防疫,皇阿玛可还有别的示下?”】
胤礽把玩着她的发丝,沉吟道:【“皇阿玛虽未明言,但孤猜测,恐怕也有借此机会,看看几位成年阿哥在军营中表现的意思。老大向来在兵部有些根基,老八嘛……虽不直接掌兵,但惯会结交人心,此次老九、老十必定也会随行,为他摇旗呐喊。”】他语气微沉,【“他们几个,近来可是走得颇近。”】
元锦立刻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直郡王胤禔一向以军功自傲,八阿哥胤禩及其拥趸九阿哥、十阿哥在武官中也颇有影响力。南苑行围,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更是皇子们展示能力、暗中较劲的舞台。
【“无论他们如何,殿下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元锦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殿下是皇阿玛亲立的储君,心怀天下,锐意革新,这便是最大的优势。更何况,我们还有四弟、十三弟等实干之人相助。”】
胤礽低头看着怀中人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元锦依偎在胤礽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轻声问道:【“殿下,此次南苑,除了皇子阿哥们,可还有别部族的使臣或王公在场?”】
胤礽有些意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确实有几位蒙古王公会前来朝觐。你可是担心……”】
【“臣妾只是觉得,”】元锦斟酌着用词,【“越是人多眼杂的场合,越容易出‘意外’。咱们的防疫措施虽好,却也容易被人在细节上做文章。还有孩子们……臣妾想着,多带些可靠的人手,孩子们的饮食起居,需得万分小心才好。”】
胤礽闻言,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语气也沉了下来:【“你所虑极是。孤会再加派人手,明里暗里都会安排妥当。谁敢把主意打到你和孩子们身上,孤绝不轻饶!”】
他收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低声道:【“你说得对。有你在身边,孤便无所畏惧。”】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将相拥的身影拉长。南苑之行即将开启,新的挑战与机遇就在前方。而对于元锦而言,这不仅是展示改革成果的机会,更是将现代理念融入军事与后勤,潜移默化改变这个古老帝国的一次重要实践。她相信,只要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终能点亮这个时代的科技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