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风波过后,格物院的声望不降反升。太后对那批实用琉璃器赞不绝口,连康熙都特意过问了几句,对太子和太子妃既能研精巧之物,亦能务惠民之实的表现颇为满意。一时间,京中勋贵人家皆以拥有几件格物院出品的琉璃器为风尚,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琉璃工坊不得不日夜赶工。
这一日,直郡王福晋在府中设赏花宴,遍请京中宗室福晋与勋贵女眷。元锦本不欲多应酬,但考虑到直郡王在朝中地位特殊,且此番邀请范围甚广,不去反倒显得毓庆宫特立独行,便也应邀前往。
直郡王府的花园里,牡丹、芍药开得正盛,姹紫嫣红,香气袭人。诸位福晋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品茶闲话,看似一派和谐。元锦到时,已来了不少人,八福晋郭络罗氏正被几位夫人簇拥着,言笑晏晏。
见元锦到来,直郡王福晋亲自迎了上来,笑容亲切:【二弟妹可算来了,就等你了。快来看看我院子里这几株绿牡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养活的。】
元锦含笑应了,随着她赏花,与其他相熟的福晋寒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格物院和琉璃上,几位夫人纷纷夸赞琉璃灯罩如何明亮,琉璃镜如何清晰,言语间不乏羡慕。
八福晋在一旁听着,忽然笑吟吟地插话道:【要说起来,还是二嫂福气最好。太子爷能干,格物院办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几位小阿哥、小格格也个个聪慧伶俐,真是让人羡慕。】她目光转向元锦,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尤其是弘皙那孩子,听说书读得极好,连太后娘娘都夸他规矩稳重,颇有...其父之风呢。】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暗藏机锋。既抬出太后的夸赞,又刻意模糊了的指向,其挑拨之意,昭然若揭。
几位夫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在元锦和八福晋之间微妙地流转。元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八弟妹过誉了。孩子们能读书进益,都是皇阿玛圣德庇佑、师傅们教导有方的结果。弘皙那孩子肯用功,性情也敦厚,不止我与殿下,连皇玛嬷前儿都夸他规矩好呢。】她巧妙地将太后的夸赞再次抬出来,既肯定了弘皙,又强调了毓庆宫上下皆在圣心眷顾之下,将可能的嫡庶话题轻轻带过。
八福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扬起笑容:【二嫂说的是。说起来,我们弘旺要是有弘皙一半省心,我也就知足了。】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前儿个我们爷还说,太子二哥如今忙着朝廷大事和格物院,怕是难得有空亲自过问孩子们功课了吧?】
这话又是在暗指胤礽因公务疏忽了子女教育。
元锦正要开口,一个清脆的童声自身后响起:【才不是呢!阿玛昨天还检查了大哥和我的功课!】
众人回头,只见弘暄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小脸因为跑动而红扑扑的,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乳母和微笑着的瑞宁。原来,直郡王福晋今日也请了几位年纪相仿的小阿哥、小格格来玩,弘暄和瑞宁也在其中。
弘暄跑到元锦身边,仰着头,认真地对八福晋说:【八婶婶,阿玛虽然很忙,但每天都会问我们书读到哪里了,字写得怎么样。前天我背《千字文》卡住了,还是阿玛亲自教我背会的呢!大哥的文章,阿玛也看了,还夸他思路清晰!】
瑞宁也细声细气地补充道:【阿玛还给我们讲故事,说格物院做的水车怎么帮农民伯伯……】
孩子们纯真的话语,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八福晋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强笑道:【是么……看来是我多虑了,太子二哥真是慈父。】
直郡王福晋见状,连忙打圆场,笑着将孩子们揽到身边,拿了点心给他们吃,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赏花宴结束后,回宫的马车上,元锦将弘暄和瑞宁一左一右揽在怀中,语气温和却郑重:【暄儿,宁儿,你们今日维护阿玛,额娘心里很暖。但你们要知道,那九连环也好,旁人的话也罢,都是外物。咱们自家人,最重要的是信得过彼此。尤其是对大哥(弘皙),他性子静,你们更要主动带着他一块儿玩,让他知道,咱们兄妹是一心的,可好?】
弘暄用力点头:【嗯!我明天就把新得的鲁班锁给大哥玩!】
瑞宁也奶声奶气地学舌:【给大哥玩!】
回到毓庆宫,元锦将赏花宴上的事细细说与胤礽听。胤礽听后,沉默了片刻,将弘暄和瑞宁都叫到跟前,认真地对他们说:【今天你们维护阿玛,维护这个家,阿玛很高兴。】他尤其看向弘暄,【暄儿,你能记住阿玛检查你和大哥的功课,说明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他又对元锦叹道:【老八他们,如今是越发无所不用其极了,连孩子们之间都要挑拨。今日若非暄儿和宁儿,只怕又要生出些闲言碎语。】
元锦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他们越是如此,越显得我们内部稳固。只是,我观今日八福晋言语,似乎格外关注弘皙……】
胤礽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
【我担心,他们见挑拨我们夫妻、父子关系不成,会转而从弘皙身上下手。那孩子心思重,又敏感……】元锦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胤礽眉头紧锁:【看来,孤平日里对弘皙的关心,还是不够。】他沉吟片刻,【明日孤便考校他的功课,再与李侧妃谈谈,让她不必过于拘着孩子,多带他到正院走动。元锦,也要辛苦你平日多关照他些。】
【这是自然。】元锦点头,【放心吧,殿下,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元锦感到心中关于如何引导、安抚弘皙那敏感心绪的思绪渐渐清晰。也正在此时,系统界面悄然浮现,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成功化解外部挑拨,内部凝聚力显着提升。】 【触发长期任务:润物细无声。】 【任务要求:在未来一个月内,通过日常关怀与公正对待,有效提升弘皙对家庭的归属感与忠诚度,化解潜在隔阂。】 【任务奖励:系统积分800,青少年心理疏导基础知识,家庭凝聚力大幅提升。】
翌日,胤礽果然抽出时间,仔细考校了弘皙的功课,对他文章中的优点给予了肯定,也指出了不足之处,耐心讲解。考校完毕,胤礽并未立刻让弘皙离开,而是将他招至身边,指着书案上的一方歙砚,语气平和地问:【可知此砚好处何在?】弘皙有些局促地摇头。胤礽便耐心讲解起歙砚的发墨特性,最后道:【读书如磨墨,重在沉稳持久,不在急切求成。你的文章已有根基,继续保持这份沉静,很好。】弘皙听着这难得的、超出功课之外的教导,望着父亲近在咫尺的温和侧脸,心中那股被看见、被认可的暖流汹涌起来,他垂下眼,恭敬却难掩激动地应道:【儿子……儿子谨记阿玛教诲。】
元锦则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几样弘皙爱吃的点心送去。晚膳时,也特意将他唤到身边坐下,问了些日常琐事,语气温和。李侧妃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感激。
几天后,元锦正在教瑞宁画画,弘皙下学回来,在门口踌躇不前。元锦看见,微笑着招手让他进来:【皙儿回来了?来看看妹妹画的荷花像不像。】
弘皙慢慢走过来,看着宣纸上稚嫩却充满生气的荷叶,小声道:【妹妹画得很好。】
元锦注意到他手中攥着一个精巧的木盒,似乎欲言又止,便柔声问:【皙儿可是有什么事?】
弘皙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额娘……】他的声音更低了,【十叔身边的太监今日给了儿子一个孔明锁,说……说这是太子阿玛年少时最快解开的,若儿子解不开,便是……便是资质远不及阿玛当年……】他将一个造型更精巧复杂的木制孔明锁放到元锦面前。
元锦心中怒火升腾,这老十,竟如此阴魂不散,手段还愈发刁钻!但她面上不显,只是接过那孔明锁,看了看,温和地对弘皙说:【皙儿,你阿玛当年解开此物,靠的也非一时急智,而是静心观察、反复推演。这与你读书做文章,与格物院工匠反复试验是一个道理。你阿玛看重的是品性端方、勤勉不辍,而非一时之快慢。这物件,你留着,闲暇时静静琢磨便是,无需与他人比较。明白吗?】
弘皙抬起头,看着元锦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又想起昨日阿玛关于的教诲,心中的那点不安和委屈似乎渐渐消散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谢额娘教诲。】
看着弘皙离开时明显轻快了几分的背影,元锦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需要的是持续的浇灌与呵护。而系统界面也适时地更新了任务进度。
夜色下,毓庆宫的灯火温暖如昔。前朝的风雨或许猛烈,但只要家门之内灯火可亲,人心凝聚,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胤礽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元锦在灯下耐心指导弘暄和瑞宁,而弘皙也坐在不远处安静看书的温馨场景。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只觉得连日的疲惫都被这画面洗涤一空。
元锦若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