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手谕如同尚方宝剑,格物院在工部和河道衙门的配合顿时顺畅了许多。前朝的治河档案、水文图册副本被陆续送来,所需的铁料、木材等物资也按需拨付,虽然过程依旧免不了些官僚程序的拖延,但大方向已然畅通无阻。
元锦全身心投入到水利机械的研发中。她结合系统提供的“初级水利工程概论”和“简易起重机与传送带”原理图纸,与工匠们反复商讨,最终决定先试制两种相对简单且实用的机械:一是用于提升重物的“滑轮组省力吊臂”,二是利用水流自动提水灌溉的“简车”(即龙骨水车的改良版)。
模型间里热火朝天。工匠们最初对那些图纸上的“奇思妙想”将信将疑,但在元锦耐心地用杠杆、齿轮玩具演示原理,并带着他们亲手制作出能省力提起重石的小模型后,所有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尤其是当弘暄拿着自己画得歪歪扭扭的“大水车带小桶”图纸,奶声奶气地解释时,总能引得大家会心一笑,气氛格外融洽。
【王师傅,您看这里,如果把这个轴的承重处加厚,再用铁箍加固,是不是更耐用?】元锦指着一个木制模型的关键部位,与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木匠商讨。
老木匠仔细看了看,眼中露出佩服之色:【太子妃娘娘高见!小老儿之前竟没想到!这般改动,确实稳妥多了!】他如今对这位看似娇弱的太子妃已是心服口服,不仅想法新奇,更能虚心听取他们这些匠人的意见。
系统界面微光闪动: 【水利机械研发进入实质阶段,“本土化”改进获得工匠认可。】 【“帝国动脉的革新”进度更新:80%。】 【获得奖励:系统积分300,“基础材料力学”知识碎片。】
然而,就在格物院上下齐心协力攻关时,一股诡异的暗流开始在京城,尤其是在宗室勋贵和内廷之中悄然涌动。
这日,元锦按例去给太后请安。刚进宁寿宫,便察觉到几道探究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太后依旧慈爱,拉着她的手问了些格物院的趣事和孩子们的情况,但伺候在旁的几位太妃和宗室福晋,眼神却有些闪烁。
回毓庆宫的路上,偶遇成嫔带着宫女在御花园散步。成嫔向来与元锦关系尚可,今日却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便借口身子不适匆匆离开了。
【拂云,你可觉得今日宫里气氛有些怪异?】元锦微微蹙眉,问身边的贴身宫女。
拂云性子沉稳,低声道:【主子,奴婢也觉着有些不对。方才在宁寿宫外,似乎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异人’、‘杂学’……语焉不详的,见到奴婢就散开了。】
元锦心中一沉,立刻联想到了胤礽之前的提醒。老八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手段如此下作。
果然,晚膳时分,何柱儿面色凝重地进来禀报:【主子,太子妃娘娘,外面……外面有些不好的传言。】
【说。】胤礽放下筷子,脸色沉静。
何柱儿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回主子,娘娘。外面不知何时起了些阴风,说太子妃娘娘幼年曾得异人入梦,传授了些非儒非道的‘杂学’,故而心思与常人迥异。还有人说,瓜尔佳氏祖上在关外时,便与一些懂得‘奇门巧技’的萨满过往甚密,这本事是家传的……话里话外,暗指娘娘所学并非正道,恐非大清之福。】
胤礽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他们这是想用‘巫蛊厌胜’那一套来污蔑你!其心可诛!】他深知,这种涉及“非正道”的流言在宫廷中最为敏感和致命。
元锦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力度和担忧,心中既暖又凛。她沉吟道:【殿下,此等流言,恐非空穴来风。八爷在关外亦有势力,怕是寻了些瓜尔佳氏故旧或是干脆找人冒充,编造了些‘往事’。我们除了明面上的应对,还需防范他们下一步……或许会弄出些所谓的‘人证’或‘物证’来。】
【荒谬!无耻!】胤礽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查!给孤彻查源头!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元锦伸手按住他紧握的拳,虽然心中也气愤,但更多的是冷静:【殿下息怒。流言如毒,堵不如疏。他们攻讦妾身来历,我们便彰显格物院之功于庙堂;他们污蔑‘奇技淫巧’,我们便让这‘巧技’惠及更多王公勋贵。】她转向何柱儿,【何公公,有两件事要即刻去办。其一,挑选几件格物院出品的精巧之物,如清晰无比的玻璃镜、走时精准的自鸣钟,以太子爷的名义,赠予几位宗室长辈及旗下故旧,只说是‘格物小成,聊表孝心’。其二,请殿下择机在皇阿玛面前,奏请将部分水力纺纱机的‘授艺’之权,恩赏给几位旗下生计困难的宗室,让他们也能沾一沾这‘新机’的光。】
她顿了顿,继续道:【同时,让我们的人在士林和民间,多宣扬格物院所做之事,是如何利国利民,如何依据的是实实在在的物理之道。我们要把水搅浑,将舆论从‘非正道’引向‘实学’与‘效用’之争。只要争论的焦点变了,那些阴私流言自然就站不住脚了。】
胤礽听着她的分析,怒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赞赏与心疼:【又要让你受委屈了。此计甚妙,既安抚了宗亲,又分化了可能被老八利用的力量。】
元锦摇摇头,微微一笑:【比起殿下在前朝承受的压力,妾身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何况,清者自清。】
就在这时,弘暄和瑞宁手拉手跑了进来,瑞宁扑到元锦怀里:【额娘,外面有人说你是狐仙变的,是真的吗?】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满是好奇,却没有恐惧。
弘暄则绷着小脸,气鼓鼓地说:【胡说!额娘是世界上最好的额娘!才不是狐仙!】
童言稚语,却瞬间驱散了大人世界的阴霾与沉重。胤礽和元锦相视一笑,心中暖流淌过。
胤礽将女儿抱起来,柔声道:【宁儿,暄儿,记住,那是坏人胡说八道。你们额娘是上天赐给阿玛和你们的福星,是靠着聪明才智和努力学习,才知道那么多东西,做出那么多有用的物事的。】
【嗯!】瑞宁用力点头,【我长大了也要像额娘一样聪明!】
为了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也为了测试新机械的实用性,胤礽决定三日后,带元锦和孩子们去京郊一处正在清淤的小河道,实地测试初步制成的“滑轮组省力吊臂”和“简车”模型。
测试当日,天气晴好。小河旁的空地上,格物院的工匠们已经将放大了数倍的“滑轮组省力吊臂”架设好,虽然依旧是木质为主,关键部位用了铁件加固,看起来已颇具规模。另一架小型的“简车”模型也被安置在水流稍急处。
胤礽、元锦带着孩子们,以及一些闻讯赶来观摩的工部官员和附近好奇的村民,围在现场。
首先测试的是“滑轮组省力吊臂”。两名壮汉费力才能抬起的石块,挂在吊臂的钩子上,一名半大的少年通过拉动绳索,利用滑轮组省力的原理,竟真的晃晃悠悠地将石块提了起来,移动到指定位置后缓缓放下。
【嚯!真省劲儿!】围观的村民发出惊叹。
【巧思!真是巧思!】工部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
弘暄看得目不转睛,小脸上满是兴奋。瑞宁则拍着手:【哥哥快看,石头飞起来了!】
第一次测试的成功,让现场气氛热烈起来。胤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然而,轮到测试“简车”时,却出了意外。原本设计利用水流冲击叶片带动轮轴旋转,从而将水提上岸的简车,在放入水中后,起初还能缓慢转动,提上少许水。但当水流稍大,冲击力增强时,那木制的轮轴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紧接着,连接叶片和轮轴的几个榫卯处竟然崩裂开来!整个简车模型瞬间散架,零件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方才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工匠们面露沮丧,工部官员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围观的村民中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看来……这格物院的东西,也不全都靠谱啊……】 【就是,花里胡哨的,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实在。】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太子妃娘娘,这……这新机械似乎还有些欠妥之处啊。若是用在漕运枢纽或重要河工上,出了这等纰漏,岂不误了大事?】一位跟着工部官员前来,显然是八阿哥一派的御史,捋着胡须,语带嘲讽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元锦和胤礽身上。
就在那御史话音刚落的瞬间,元锦已上前几步,不顾河岸泥泞,俯身拾起那断裂的轮轴部件,仔细查看断口。她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慌乱,反而举起那部件,声音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窃窃私语:
【诸位请看,此次失败,非是原理有误,而是我等在选材与制作上尚有不足。】她指向断裂的榫卯处,【此处木料纹理不均,承重不足,水流冲击力一大,自然崩裂。王师傅,李师傅,】她转向两位核心工匠,【可是我们之前备料时,未曾将此承重关键部件单独筛选硬木?】
被点名的老工匠连忙上前,仔细一看,面露愧色:【娘娘明鉴!是……是小老儿疏忽了,想着是试制品,便用了寻常木料……】
元锦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位御史脸上,语气从容不迫:【格物之道,本就是不断试错、精益求精之过程。今日之失,正好指明了改进方向。若因一次挫折便因噎废食,那我辈与守株待兔之愚夫何异?】
元锦的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瞬间稳住了场面。胤礽此时上前一步,与元锦并肩而立,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位御史和工部官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妃所言,正是格物之精髓所在!孤看今日非但不是失败,反倒是一大收获!至少证明了此路可行,只是工艺尚需雕琢。】他语气一转,带着压力,【倒是有些人,见小挫而欣喜,闻流言而鼓噪,不知是何居心?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格物院之事,乃是皇阿玛亲准的国策,有再敢妄议、阻碍者,休怪孤不念同朝之情!】
太子发话,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那御史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言。
回程的马车上,弘暄靠在元锦身边,小声说:【额娘,您真厉害。那个坏大人说话的时候,我都有点害怕,但您一点都不怕。】
元锦搂紧儿子,柔声道:【暄儿记住,只要我们行得正,做得对,心中有底气,就没什么好怕的。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失败。】
胤礽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今日辛苦你了。应对得极好。】
元锦靠在他肩头,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轻声道:【只是开始而已。殿下,真正的风波,恐怕还在后头。】
胤礽收紧手臂,目光坚定:【无论如何,孤与你同在。】
格物院的灯火再次亮起,工匠们根据白天的教训,连夜重新筛选木料,改进结构。失败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前进的方向更加清晰。而宫墙之外,关于“异人授学”的流言仍在暗处流淌,等待着下一个兴风作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