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禩南下江南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毓庆宫荡开层层涟漪。尽管胤礽和元锦早有预料,但真当对手行动起来时,那股无形的压力依旧弥漫开来。
接下来的几日,前朝关于格物院与新式纺机的争论果然多了起来。先是御史奏报,称京畿地区因水力纺纱机推广过快,导致部分手工纺户生计困难,虽未明指太子,但矛头隐隐对准了大力推行此事的胤礽。
胤礽下朝回来,脸色便有些沉郁。元锦递上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轻声问道:【可是为了纺户之事烦心?】
胤礽接过茶盏,叹了口气:【老八的人动作很快。抓住一点苗头便大肆渲染,仿佛这新纺机是祸国殃民的根源。皇阿玛虽未表态,但……今日在朝堂上沉默得令人心焦。】
元锦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片刻:【此事我们早有预料,对策也想好了几分。光是辩驳无用,需得拿出实实在在的数据和解决之道。】她唤来何柱儿,【去格物院,将京畿地区推广纺机后,棉布总产量、新增织造岗位数目、以及官府收购棉布使农户增收的明细账册取来。另外,让掌院博士拟一个‘手工纺户转型帮扶条陈’,着重说明如何引导原有纺户转向更高端的织染环节,或者进入官办织坊工作。】
何柱儿领命而去。胤礽看着元锦条理分明地安排,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握住她的手:【幸亏有你。总能在纷乱中抓住关窍。】
元锦微微一笑:【夫妻一体,自然要共同面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我们还有‘秘密武器’呢。】
她所说的“秘密武器”,正是系统不久前解锁的“科普教育体系”知识。这几日,她已结合当前形势,悄悄整理出一套浅显易懂的“经济利弊辨析”小册子,准备通过格物院和关系友好的宗室命妇,在士林和民间散播出去,抢占舆论高地。
系统界面在她眼前微光一闪: 【触发支线任务:经济舆论战。】 【任务要求:有效化解因技术革新产生的负面舆论,引导公众认知。】 【任务奖励:系统积分800,“初级舆论引导策略”进阶知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弘暄和瑞宁下了学,像两只小鸟般飞了进来。
【阿玛!额娘!】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但小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今日在书房有何趣事?】胤礽暂时抛开朝务烦恼,将小女儿瑞宁抱到膝上。
瑞宁抢着说:【阿玛,今日先生考校对对子,哥哥对得可好了!】小姑娘与有荣焉。
弘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额娘,您看这个。】
布包里静静躺着他之前改良的带凹槽纺锤,而旁边,多了一个形制更精巧的新梭子。这梭子两头尖中间空,形如流线,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这是儿子根据纺锤的凹槽想的,】弘暄献宝似的解释,【织布姑姑说旧梭子常卡线,我把两头削尖,里面掏空,磨光滑,试了试,好像真的顺溜多了!】小家伙的手上还带着一点点磨红的痕迹。
元锦接过那枚小巧的梭子,仔细端详,心中又惊又喜。这孩子不仅观察入微,竟还有如此强的动手能力和解决问题的思维。她看向胤礽,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欣慰。
胤礽拿起那枚梭子,掂了掂,赞道:【好!我儿不仅能想,还能做!这梭子改得巧妙。】他转头对元锦说,【看来你那套启蒙方案,真真是用对了地方。】
元锦搂过儿子,心疼地摸摸他的小手:【想法极好,下次若要打磨,让身边的小太监帮你,或是找匠人师傅,莫要再自己伤着手了。】
弘暄用力点头:【嗯!额娘,我觉得做这些比背那些‘之乎者也’有趣多了!】
【读书明理是根基,动手制作是应用,二者缺一不可。】元锦耐心引导,【就像这梭子,你若不懂‘顺滑’之理,不懂木材特性,光凭蛮力也做不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亦有制作之理哦。】
弘暄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应道:【孩儿记住了。】
几乎在同时,元锦眼前微光一闪,系统界面浮现: 【检测到关键人物(弘暄)创新思维具象化,并得到实践验证。】 【“科技火种传承”计划激活。】 【获得特殊奖励:系统积分500,“阶梯式儿童启蒙教育方案”精要。】
孩子的奇思妙想和纯粹快乐,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大人世界的阴霾。胤礽看着儿女,忽然道:【终日困在朝堂纷争里,不如去看看我们这新纺机,究竟带来了多少实实在在的好处。明日,孤带你们去京郊的皇庄看看如何?】
【真的吗?】弘暄和瑞宁异口同声,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元锦也笑着点头:【好,眼见为实。我们也正好去看看,那些所谓的‘生计困难’的纺户,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次日天气晴好,胤礽轻车简从,带着元锦和两个孩子前往京郊一处规模较大的皇庄。这处皇庄是最早试点水力纺纱机的地方之一,如今已形成了从纺纱到织布的一条龙生产。
马车驶近皇庄,还未下车,便已听到水力驱动纺纱机发出的规律嗡鸣声。进入作坊区,只见宽敞的工棚下,数十台水力纺纱机正在欢快地运转,雪白的棉纱从棉条中不断抽出、卷绕,效率远非人力可比。
庄头早已得到消息,恭敬地前来迎接,并详细禀报:【殿下,妃主,自打用了这新机器,咱们庄子上纺纱的功夫省了十之七八。如今不仅本庄的棉花都能自己纺纱织布,还能承接不少外头的活计。光是这织布作坊,就新招了百来个女工,都是附近村里的妇人,按月领工钱,家里日子都好过多了。】
胤礽和元锦仔细查看了纺纱和织布的各个环节。元锦特别留意到,弘暄改良的那种小梭子,竟然已经在部分织机上试用了起来,操作的织工笑着说:【这新梭子好用,不卡线,速度快了不少呢!】
庄头忙补充道:【这是格物院前几日刚送来的新样式,说是小皇孙想出来的主意,真是了不得!】
弘暄听到自己的发明被夸奖,还被实际应用了,小脸兴奋得通红,紧紧拉着元锦的手。
胤礽又问起手工纺户的情况。庄头回道:【确实有些老纺户一开始不适应。不过,官府这边有政策,要么安排他们来学新机器,工钱更高;要么帮他们转型去做更精细的手工织锦,或者安排去棉田、染坊干活。只要肯干,活路总比过去多。真正懒怠混日子的,毕竟是极少数。】
实地考察的情况与八阿哥一党描述的“民不聊生”大相径庭。胤礽心中有了底,脸色愈发和缓。
回程的马车上,瑞宁靠着元锦睡着了,弘暄却还精神奕奕,扒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忽然,他指着远处河边一片忙碌的景象问:【阿玛,那些人在做什么?】
胤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少民夫正在河边加固堤岸,搬运石料。【是在修河堤。】他解释道,【春日雨水多,要提前加固,防止夏天河水泛滥,淹了农田和村庄。】
弘暄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小眉头微蹙,很认真地说:【阿玛,他们这样用人力搬石头,好慢,好累哦。我们能不能做一个……做一个像水力纺纱机那样,能用水的力量来搬石头的机器呢?或者做一个很大很大的车?】
童言稚语,却像一道闪电划过胤礽和元锦的脑海。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与赞赏。元锦忍不住亲了儿子一口:【我们暄儿真是个小福星!这个想法太好了!】
胤礽大笑,将儿子揽过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小子!你这脑袋瓜里怎么尽是这些妙想!不错,若能借助水力或巧器减轻劳役,功在千秋!回去孤就让格物院的博士们好好研究这个课题!】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 【亲子互动激发灵感,获得关键科技提示:“水利工程机械”。】 【奖励:系统积分300,“简易起重机与传送带”原理图纸(初级)。】
元锦心中喜悦,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孩子的纯真视角,往往能直指问题核心。
然而,江南的消息还是传来了。几日后,何柱儿步履匆匆地进来,压低声音禀报:【主子,江南密报。八爷借着督办军需的名义,不仅在各织造衙门安插亲信,还暗中联络了以‘苏杭织造总会’为首的一批老行会。他们正在鼓噪,说新纺机织出的布‘质次价廉’,冲击百年工艺,欲联名上书,请求朝廷限制新机,恢复旧法。】
【他还是不死心。】胤礽将密报递给元锦,【看来是想从‘工艺传承’和‘物品质劣’两个角度做文章。】
元锦看完,沉思片刻,反而笑了:【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指着密报,【布价下跌,对谁有好处?是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他们能做新衣裳了。至于‘质次’?格物院出品的棉布规格统一、韧性强,更适合染色和大规模裁衣,何来‘次’之说?皇阿玛心中,是少数富商把持的‘百年工艺’重要,还是天下百姓的‘穿衣实惠’重要?】
【至于‘特许匠造司’的账目,】元锦从容道,【我们一切收入支出皆有明细,笔笔可查,所有‘授艺银’均入格物院公账,用于后续研发和人员薪俸,透明公开。他查得越仔细,反而越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与高效。】
胤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不禁抚掌:【妙!元锦,你总能化险为夷,将对方的攻击转为我们的优势!】
【不仅如此,】元锦眼中闪着光,【我们还要主动出击。可将京畿皇庄见闻,以及布价下跌使民生获益的情况,巧妙奏报皇阿玛。同时,让格物院准备一份‘技术革新惠及民生’的详细报告,着重强调新产业带来的新岗位和总体社会财富的增加。】她顿了顿,【还有暄儿那个关于水利机械的想法,也可以一并提出,展现格物院并非只知纺纱织布,更心系国计民生之大工程。】
胤礽连连点头,立刻召来属官,按照元锦的思路一一布置下去。
处理完正事,胤礽见元锦眉宇间略有倦色,知她近日为应对风波劳心费力,便柔声道:【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孩子们也好几日没好好陪你玩了。】
元锦笑着应允。夫妻二人便带着弘暄、瑞宁,以及被乳母抱着的弘昱、荣安,一同前往御花园。
春日御花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弘暄和瑞宁在草地上追逐蝴蝶,咿呀学语的弘昱和荣安坐在厚厚的毯子上,对着哥哥姐姐咯咯直笑。
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身影,元锦依偎在胤礽身边,感受着春日暖阳,心中一片宁静。无论外界风雨如何,只要他们一家人心在一处,力使一处,便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胤礽揽着她的肩,低声道:【等忙过这阵,孤带你去南苑住几日,好好松快松快。】
【好。】元锦含笑应道。
这时,瑞宁举着一朵刚采的粉色海棠花跑过来,踮着脚要给元锦簪在鬓边:【额娘,戴花花,好看!】
元锦弯下腰,任由女儿笨拙地将花插在她的发间。胤礽看着人比花娇的妻子和天真可爱的儿女,眼中满是柔情。
【额娘最好看!】瑞宁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宣布。
弘暄也跑过来,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此情此景,温馨得如同画卷。元锦心想,或许这就是她穿越时空,来到此地最大的意义——守护这份温暖,并用自己的力量,让这片土地上更多的家庭,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安宁与喜悦。
江南的风波仍在继续,但毓庆宫内,充满了爱与希望的力量。元锦知道,接下来的朝堂博弈需要更加谨慎聪明,但看着身边的胤礽和孩子们,她充满了勇气。
【无论江南传来什么消息,我们一起面对。】她轻声对胤礽说,手与他紧紧相握。
【嗯,一起面对。】胤礽回应着,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那里既是风波起源之地,也可能是他们开创更大格局的起点。而此刻,御花园里的欢声笑语,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