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流民安置之事在四阿哥胤禛雷厉风行的督办下,已初具规模。帐棚井然,粥棚的热气日夜不息,太医院的医官们设了点,为面黄肌瘦的孩童们逐一接种牛痘。消息传回宫中,康熙在朝会上赞了一句:“老四办差,倒是越发沉稳了。”
这话听得直郡王胤禔面色不豫,却让太子胤礽心中稍安。眼前的危机,似乎暂得缓解。
然而,毓庆宫内的太子妃瓜尔佳·元锦,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系统面板上【全城舆情监控】的模块持续消耗着积分,反馈回的庞杂信息与她自身敏锐的直觉都在尖啸——风暴并未过去,只是在酝酿更大的雷霆。
这日午后,乳母刚为弘暄和瑞宁喂完奶,将两个咿呀学语的小团子放入铺了软缎的摇车中。元锦拿着一只系着铃铛、裹了柔软棉布的彩球,轻轻逗弄着他们,引得孩子们挥舞着小手,发出咯咯的笑声。温馨时光未持续多久,太监何柱儿便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太子妃殿下,”他压低了声音,趋近几步,“奴才刚得了消息,市井之间,又起了新的流言!比先前那次……更恶毒!”
元锦手中彩球微微一顿,铃铛声息止。她眼神微凝,将彩球交给一旁的乳母,示意何柱儿细说。
“这回……他们说太子妃殿下您……命格奇特,方能引来‘双星耀世’之祥瑞,但正因如此,才会冲撞了京城的‘地气’,以致直隶山东春荒不绝,流民涌入……还说您建议设立安置点,并非真心怜悯,而是为了掩盖您自身命格带来的灾厄,是欲盖弥彰!”
恶毒!何其恶毒!
这已非简单中伤,而是要将天灾人祸的根源扣死在她头上,更将她化解危机的善举扭曲为掩盖罪责的阴谋!若任其发酵,她将被彻底钉在“祸国殃民”的耻辱柱上,连带着胤礽和一双儿女都要受千夫所指。
元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微凉的翡翠手串上划过。“可知源头从何而起?”
“奴才查探,最初似是从几个山东口音、穿着破旧道袍的人口中传出,说得引经据典,寻常百姓极易被蛊惑。他们混在流民之中,行踪不定,难以查找。且这流言传播极快,仿佛一夜之间就已遍及街头巷尾,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
“本宫知道了。”元锦面沉如水,“继续盯着,特别是看看这些话,最后会不会又牵扯到牛痘上去。”
“嗻。”何柱儿躬身退下。
元锦立刻心念微动,唤出系统光屏。
【系统,全面监控京城舆情,重点标注任何将‘太子妃’、‘命格’、‘灾荒’、‘流民’、‘牛痘’关联在一起的言论。分析传播路径,尝试锁定最初散播者的可能方位与特征。】
【指令已收到。全城舆情监控模块持续运行,积分消耗加倍。分析进行中……初步锁定三名目标特征:山东口音,中年男性,一人左眉有断痕,一人行走时右肩微塌……】
果然不出所料。这绝非简单的市井谣言。时机、指向、传播速度,皆是有备而来。
【系统,】她心中再道,【兑换一小瓶‘显影粉末’(注:遇特定液体如汗水会短暂显色的无味粉末),需要多少积分?】
【兑换‘显影粉末’需消耗150积分。确认兑换?】
【确认。】
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闪过,一个寸许高、毫不起眼的粗瓷小瓶悄然落入元锦袖中的暗袋。她心中已定下一计,若那些妖道胆敢再次现身蛊惑,便让何柱儿的人设法将此物撒于其衣上……届时,人赃并获,看他们如何狡辩。
然而,对方的狠辣超出了她的预料。不过两日,流言再次升级!
竟有说法称,安置点里有孩子接种牛痘后,突发怪病,身上长出骇人红疹,高烧不退,已有数名体弱孩童因此夭亡!谣言绘声绘色,称此为“天罚”,是因太子妃“德行有亏,殃及无辜”,牛痘这本是活人无数的善政,也因她的命格冲撞而变成了“催命符”!
消息传至毓庆宫时,胤礽正与元锦一同用晚膳,气得当场摔了手中的和田白玉筷!
“无耻之尤!歹毒至极!”他额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他们这是要彻底毁了孤,毁了牛痘之功,还要将你与孩子们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孤这就去面见皇阿玛,请旨彻查,必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元锦急忙拦住他,按住他因暴怒而微颤的手臂,“此计最狠辣之处就在于,它半真半假,虚实结合!安置点孩童数千,人员混杂,难免有体弱多病者因其他缘由生病甚至夭折。我们若此刻大张旗鼓去查,他们只需推出一两个‘病重’或已死的孩童,我们便百口莫辩!届时流言非但不会止息,反而会更被坐实为‘真相’!正中他们下怀!”
“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孤咽不下这口气!”胤礽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惶惑。
“自然不是。”元锦眼中闪过锐利如刃的光芒,声音却沉静如水,“他们想用流言杀人,我们便用事实碾碎流言。殿下,请您立刻做三件事。”
“你说!”胤礽看着她镇定如山的眼眸,心中的狂躁竟奇异地被抚平些许。
“第一,”元锦语速加快,逻辑清晰,“立刻以您和四阿哥的名义,联名上奏皇阿玛,奏明安置点确有孩童因病夭折,但绝非因牛痘所致。恳请皇阿玛即刻派遣绝对信得过的太医、以及宗室中德高望重之辈(比如裕亲王福全),亲自前往安置点彻查病情死因。同时,奏请让太医院,使用臣妾近日参照古法改良提纯出的‘高度清酒’用于查验用具及安置点消杀,此物清冽胜于普通酒水,祛秽杀菌颇有奇效,或可防时疫蔓延,亦能彰显此次查验之超常严谨!”
胤礽闻言,眼睛一亮:“好!皇伯父出面,无人敢质疑其公信力。再加上你这‘高度清酒’的新奇物事,更能吸引目光,冲淡那些污秽流言!此计大善!继续说!”
“第二,”元锦眸光微转,“光是查清真相,于百姓而言,或仍觉遥远。我们须得以更直观、更有力的善举,彻底扭转舆论。殿下,我们不止要捐钱粮,更要捐‘活命的技术’与‘未来的希望’。”
“您可私下联络富察·马齐大人等一众与东宫交好又素有清名的官员,请他们带头,为流民和未来的‘育婴堂’捐输钱粮衣物。更关键的是,请他们额外捐赠一批臣妾命内务府匠人试制成功的‘手摇式玉米脱粒器’与‘新式脚踏纺车’!”
“就言是太子殿下仁德,体恤流民妇女老幼劳作维生之艰辛,特赐下这批省力增效的器具,助他们日后谋生。并即刻选派几名熟练工匠前往安置点,现场教学如何使用!殿下,一件实实在在能省却无数辛苦、换来饱暖的农具纺车,胜过千句万句飘渺的辩白!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仁德,什么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胤礽猛地一击掌,脸上怒容尽褪,满是惊叹与激赏:“妙!妙极!卿真乃孤之女诸葛!此乃阳谋!堂堂正正,却如山崩海啸,无可阻挡!那些宵小流言,在此等实实在在的善举活技面前,岂非笑话!还有呢?”
“第三,”元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借此,正好看一看朝中到底有哪些人,在这种时候,宁愿相信流言蜚语,也不愿响应太子殿下的仁德之举!甚至,哪些人会对这些能活民无数、强国富民的‘奇技淫巧’嗤之以鼻,将来……便是我们推行新政、传播新技术时,最先需要警惕与扫清的阻碍!”
“一石三鸟!好!好!好!”胤礽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握住元锦的手,“孤这便去办!”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联名奏折迅速递上。康熙闻奏,既震怒于流言恶毒,又对太子夫妇提出的“高度清酒”与“捐输新器”之法深感新奇与认可,即刻准奏。裕亲王福全携太医院院判及两名院使,奉旨出京,声势浩大。
同时,马齐等人心领神会,慷慨解囊。不过一日功夫,捐输的钱粮物资便堆积如山。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支支打着各家勋贵官员旗号、满载着新式农具纺车的车队,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前往安置点。沿途百姓围观,见那造型新奇、据说能力省数倍的器具,无不交口称赞“太子仁德”、“太子妃慈悲心巧”。
安置点内,工匠现场演示教学,流民们亲眼见到那脱粒器如何轻松将玉米粒剥离,那纺车如何脚踏之下纺出均匀的纱线,从最初的惊疑不信,到后来的争先恐后尝试,欢声笑语与惊叹感激之声几乎要冲散连日来的阴霾愁云。
裕亲王福全的公正严明朝野皆知,其督办的调查结果极具公信力。最终查验明确,数名夭折孩童皆因自身原有沉疴旧疾或体弱感染风寒所致,与牛痘接种毫无干系。调查结果由福全亲王当面陈奏康熙,并明发谕旨,以正视听。那“高度清酒”用于查验和消杀,其清冽刺鼻的气味和与众不同的用法,也成为此次调查“极度严谨”的象征,被众人津津乐道。
滔天的善举与权威的结论相辅相成,形成了强大的舆论浪潮。那恶毒阴诡的流言在事实与活生生的技术恩惠面前,顿时显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迅速销声匿迹。
经此一役,太子胤礽的声望不降反升,更加稳固。而元锦在危机中展现出的冷静、智慧、决断力以及对“技术活民”的深刻理解,让胤礽和少数知情的核心下属愈发敬服不已。
风波暂平。元锦独坐室内,唤出系统光屏。
【系统,持续监控钟粹宫、永和宫、延禧宫近日人员往来、物资领取(尤其瓷器、药材)记录,留意是否有异常出入。尝试比对御药房记录。】她不会仅凭一次流言就断定主谋,宫闱深深,需更审慎。
“何柱儿。”
“奴才在。”
“让我们的人,近期多留意永和宫、钟粹宫以及延禧宫的动静,特别是可有御药房的记录异常,或是否有心腹太监宫女与宫外、尤其是山东等地有间接关联。”
“嗻。”
“至于承乾宫那位,”元锦轻呷了一口温茶,语气平淡,“不必急着递消息。过几日,只需将‘四阿哥此次督办流民安置有功,却无端被流言所累,太子殿下深为四阿哥感到不平’这话,慢慢透给佟佳贵妃知道便是了。贵妃娘娘是聪明人,自会去琢磨,谁最不愿见东宫与四阿哥和睦得力。”
“奴才明白。”何柱儿心领神会,悄然退下。这才是更高明的挑拨,利用的是关爱与疑心,而非低级的是非。
殿内恢复宁静。元锦走到摇车边,看着里面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目光柔软却无比坚定。“额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她轻声许诺,指尖拂过孩子们柔嫩的脸颊。
目光再次扫过系统光屏上那些关于水利、纺织、农具、乃至更深远规划的技术资料,心中的疲惫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信念取代。
【系统,调出‘简易净水装置’和‘高产作物育种注意事项’的详图。】她默念道。
光屏流转,复杂的线条与数据呈现眼前。她深知,流言如刀,能伤人一时,但唯有掌握实实在在的、能让人吃饱穿暖、能强国富民的技术和力量,才能真正地碾碎一切阴谋诡计,奠定无人可以撼动的根基。
这次危机让她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战场不仅在深宫,更在广阔的田间地头、在轰鸣的作坊工场。 她必须更快、更稳地将脑海中的蓝图,变为这个时代的现实。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洒落在紫禁城的红墙金瓦之上。宁静之下,技术变革的种子已在暗流中悄然萌发,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