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州军的封锁线如同铁箍般缓缓收紧,而来自州牧大人的“年关叙职”邀请,更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的催命符,几乎在同一天送到了东陵郡太守府。
书房内,炭火依旧,但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赵思远捏着那封措辞客气却隐含命令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面前站着刘义、周存,以及如同幽灵般的墨先生。
“好一个王济!好一个‘年关叙职’!”赵思远将文书狠狠拍在桌上,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到墙角的狰狞,“封锁我要道,断我粮械,如今又想骗我去连州城?这是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我赵某人啊!”
“ 孙卫阳!老夫倒是小看了你。”
连州方面如此做法,定然是因为孙卫阳,本以为以其家人要挟,他不该多管闲事…不对!孙阳没这个胆子,看来还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其得知了消息,狗急跳墙了。
平日里收取钱财,逛青楼,好色忘义之徒,如今得知老夫要造反,终究还是怕了朝廷的屠刀。
“真是好的很!”赵思源咬牙切齿。
刘义忧心忡忡:“大人,此去连州,恐怕是鸿门宴,有去无回啊!绝不能去!”
周存抱着臂,冷声道:“他们这是逼我们提前动手。去,是自投罗网;不去,便是抗命不遵,坐实了心虚。”
赵思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沉默的墨先生此时开了口:“赵大人,你这事办得很不漂亮,会让我家大人不高兴的。”
墨先生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赵思远强自镇定的外壳。他猛地看向墨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更深的狠厉取代。
赵思远语气带着一些厉色,“是老夫失策,低估了那孙卫阳的决绝!但也先转告你家大人,局势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还有,咱们乃是合作关系,赵某人可不是你们的一条狗。”
他快步走到墨先生面前:“王济此举,看似将我逼入绝境,实则也暴露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同样不敢在没有确凿证据和朝廷明令的情况下,直接对我动手!这封锁和‘邀请’,恰恰说明他们奈何我不得,他们想逼我自乱阵脚!”
墨先生黑袍微动,空洞的目光透过面具落在赵思远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赵思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们想逼我反?好!那我就顺势而起!募兵,快速的募兵。至于粮草,如果实在不够,那就只好苦一苦百姓了。”
“而且如此办法,百姓无粮,为了活命,必然踊跃参军。不出三月,10万大军垂手可得,届时,在裹挟流民,让这些百姓为我们铺出一条血路,待打通了道路,只要你们大人那边继续给予支持,这整个连州,都将成为囊中之物!”
赵思远这番近乎疯狂的计划,让刘义和周存都感到一阵寒意。苦一苦百姓?这意味着将有无数家庭在寒冬中冻饿而死,而他们的田产、粮食将成为军资,他们的青壮子弟将被强行征募……
但这寒意只是一闪而过。事已至此,他们早已没有回头路,只能跟着赵思远一条道走到黑。
墨先生沉默了片刻,那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审视着赵思远孤注一掷的决心。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冰冷:
“赵大人有此决心,甚好。我会将你的计划和决心,如实禀报大人。必要的支持,会尽快送达。”
这话等于默认了赵思远的方案。对墨先生背后的大人物而言,过程如何残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一个能搅动局势、牵制朝廷力量的东陵郡。
得到墨先生此言,赵思远心中大定,底气更足。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刘义和周存,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
“刘义!檄文要写得慷慨激昂,将王济、孙卫阳乃至朝廷骂个狗血淋头!就说他们昏聩无能,逼反忠良,甚至要杀良冒功,准备屠戮咱们东陵郡百姓。我们起兵乃是为了自保,起草完毕后,立刻派人抄录,在郡城内广为张贴,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向来愚蠢,多传几遍也就行了,自然信以为真。”
“属下明白!”刘义领命。
“周存!”赵思远看向武将,“新兵营即刻动员!按照名册,挨家挨户,给我‘请’人入伍!胆敢抗命者,以通敌论处,家产充公!同时,派出督粮队,按照我方才所言,向各大户‘借粮’,向百姓‘征粮’!告诉他们,这是为了保卫东陵,共渡难关!若有阻挠,格杀勿论!”
“还有。”赵思远补充道,语气阴冷,“将孙卫阳的幼子,‘请’来太守府,与他兄长作伴。另外,加强对都尉府的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他要将孙卫阳的软肋牢牢攥在手里,以防万一,也可留个后手。
想到此处赵思远顿了一顿。
唤过来刘义吩咐道:
“速速派些人马,走小路,绕过封锁,将我家眷接来,若是我老母亲问起,就说年关将近,孩儿实在脱不开身,只好劳烦母亲大人。
刘义拱手示意, “大人放心,连州军封锁的多是一些大道以防大队车辆物资进入,一些隐秘小路属下已经派人查看过了,占时还可通行。”
赵思远也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快去吧。”
随着命令下达,整个东陵郡城瞬间被卷入恐怖的旋涡。哭喊声、呵斥声、兵甲碰撞声取代了往日的市井喧嚣。一队队如狼似虎的郡兵闯入民宅,强行拉走青壮,抢走他们过冬的粮食和微薄的财物。稍有反抗,便被打倒在地,甚至血溅当场。
檄文贴满了城墙和街口,上面罗织着连州和朝廷的种种“罪状”,将赵思远自己包装成被迫起兵保卫家园的悲情英雄。然而,这冠冕堂皇的文字,掩盖不了城内正在发生的惨剧。
赵思远站在太守府的高楼上,俯瞰着这座陷入混乱和恐惧的城市,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孙卫阳,王济……你们想逼死我?看看是谁先死!”他喃喃自语,“用这满城百姓的骨血,足以铸就我赵思远的霸业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