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在夜风中旋舞，将韩高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顾临那句平淡却坚定的“无可替代”，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幸灾乐祸。
一个失了剑的剑修，非但没有沦为废物，反而比持剑时更加危险、诡谲。
韩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筑基劫修胸口诡异的灰败拳印，那股阴冷、死寂、剥夺一切生机的气息，让他此刻想来依旧不寒而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顾临的差距，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那柄剑上。
峡谷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咳……顾师弟说的是！”
还是吴执事反应最快，他满脸堆笑地打了个圆场：“神兵通灵，顾师弟与佩剑情谊深厚，自是无可替代。不过，万械堡乃天下器道圣地，能工巧匠无数，说不定便能寻到两全其美之法。”
他转向众人，提高了声音，将这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诸位！今夜加强戒备，轮流守夜！顾师弟方才一战，消耗巨大，今夜便由在下与韩高师侄守上半夜，紫苏姑娘和老刘头守下半夜。”
他看向顾临，态度已是十二万分的恭敬：“师弟，您只管安心调息恢复，万事有我们。”
韩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闷声点头：“我没问题。”
他知道，吴执事说得没错。现在这支队伍里，顾临是唯一的支柱，他若无法恢复，后面再遇上劫修，大家一个都活不了。
“有劳。”
顾临惜字如金，点了点头，便合上双目，五心向天，彻底沉入了修行。
他没有急着恢复灵力。
“回元丹”的药力正在化开，“宁神根”的清凉之意也在安抚着神魂。他此刻要做的，是复盘与反思。
心神沉入丹田气海，七大归墟窍穴如同混沌中的星辰般运转。
“生息”与“星辰”两个窍穴正自主流转，修复着方才因强催力量而受损的经脉。
而他的意识，则牢牢锁定在那片由“静谧”与“狂暴”交织的区域。
那里，依旧残留着方才大战后的躁动与紊乱。
顾临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想起了数日前，在听竹轩庭院中的那次尝试。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小心翼翼。
他以“共振”之力为引，在两种极端意象间寻找那个微妙的平衡频率；再以“星辰”之力为“润滑剂”，缓缓注入，进行调和与稳定。
最终，他成功了。
他凝练出的那一丝寂灭之力，是“稳定”的、“可控”的。它击中试剑石时，是“寂”——悄无声息地抹去物质，断面光滑如镜。
那是他理想中的力量雏形。
可今天，在黑风峡谷，面对三名炼气后期的围攻和一名筑基初期的头目……
那“实验室”里的产物，根本来不及施展！
在生死一瞬的关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精细地调和“共振”与“星辰”。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平衡”，彻底倒向“失衡”！
他本能地模仿着“记忆碎片”中那狂霸刀客的意志，强行、粗暴地引动了“狂暴”窍穴，再以“静谧”之力为枷锁，将其强行拧成一股！
那不是“寂”，那是纯粹的“灭”！
是毁灭，是终结，是霸道绝伦的灰败死气。
“两种方式……”顾临在心中低语。
一种，是他在听竹轩摸索出的“寂”之道，精纯、稳定、可控，但目前威力微弱，且施展过程太过缓慢，耗时耗神。
另一种，是他在黑风峡谷逼出来的“灭”之道，霸道、刚猛、威力巨大，但后患无穷，消耗恐怖，且极易反噬心神。
顾临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狂暴”窍穴中的躁动，远非一枚“宁神根”就能彻底平复。
这就是“失衡”的代价。
“我……将它们割裂了。”
顾临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寂”与“灭”，本该是一体两面，是“寂灭”的共同组成。
可现在，他却只有两个极端。要么慢得无法实战，要么快得引火烧身。
他缺少一个“桥梁”。
一个能让他将在“实验室”中那份精妙的“共振”与“星辰”的调和经验，迅速、且稳定地运用到“实战”中的“桥梁”！
他需要一件“过渡工具”。
这件工具，不需要像尘隐那样承载他的情感与剑道。
它需要的是“功能”。
它必须能完美地承载、传导、甚至放大他的“共振”之力，帮他省去那繁琐的调频过程；它还必须足够坚韧，能承受“狂暴”意象的冲击；它最好还能与“星辰”之力契合，充当那个“稳定剂”的角色！
“万械堡……”
顾临的目光，投向了西北方的黑暗。
他此行的目的，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不是去寻一柄剑的替代品。
他是去为自己这套“七窍归墟”系统，寻找一个最关键的、能解决“寂”“灭”割裂问题的——“外置核心”。
……
一夜无话。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峡谷的迷雾，顾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身上的伤势在“生息”与“星辰”的双重作用下已无大碍，灵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商队的气氛，彻底变了。
护卫们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尊行走的神只，充满了敬畏与疏离。
韩高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另一侧，他擦拭了一夜的长刀已经归鞘，只是那双看向顾临的眼睛里，再无半分轻视或审视，只剩下了浓浓的思索。
紫苏在出发前，又为顾临送来了一瓶新制的“清心丹”，言明对他安抚神魂有益，顾临道谢收下。
商队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吴执事的催促下，终于在午后时分，彻底驶出了黑风峡谷。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压抑的峡谷绝壁，而是一片广袤无垠、呈现出铁灰色的荒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与金属焦糊味。天空显得有些阴沉，灵气也变得稀薄而躁动。
“顾师弟，我们到了。”
吴执事指着荒原的地平线，神情中带着一丝朝圣般的敬畏，“这里，便已是万械堡的‘外堡’疆域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顾临隐约能看到远处大地上，有几个如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在缓缓移动，似乎是在开采着什么。更远处，一座通体由钢铁铸成的城池轮廓——黑岩城，在阴沉的天空下若隐若现。
就在踏入这片荒原的刹那。
嗡——
顾临体内的“共振”窍穴，猛然一跳！
它前所未有地活跃了起来。
仿佛这片铁灰色的荒原之下，埋藏着无数复杂、精密、却又井然有序的“频率源”，正与他体内的窍穴遥相呼应。
顾临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