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玉露凝香惊圣目
月色如水,浸透着紫禁城朱红的高墙。林翠翠指尖拈着一枚刚刚冷凝的“芙蓉玉露膏”,对着烛光仔细端详,莹润的膏体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她根据一本残破的现代中医美容古籍,反复试验了十几次才成功的秘方,有淡纹润泽之奇效。她正准备歇下,窗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时断时续,搅得人心神不宁。
林翠翠披衣起身,悄声推开房门。循着声音,她在院角那丛半枯的湘妃竹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是住在西厢的苏常在。她入宫不久,年纪尚小,性子怯懦,平日里如同影子般不起眼。此刻她正用手死死捂着嘴,肩膀剧烈颤抖,脸上赫然是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红肿不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妹妹?”林翠翠快步上前,压低声音。
苏常在受惊般抬起头,见是林翠翠,泪水更是决堤,“林姐姐……我、我没事……”
“这是谁干的?”林翠翠蹙眉,后宫争斗她已有耳闻,但亲眼见到如此直接的欺凌,仍是心头火起。
苏常在只是摇头,泣不成声。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林翠翠拼凑出缘由:不过是今日在御花园中,苏常在不慎挡了某位得势贵人的路,便被当场掌掴羞辱,斥其“碍眼”。
看着那年轻脸庞上的掌印和绝望,林翠翠想起自己初入宫闱的战战兢兢,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她拉起苏常在冰凉的手,“别怕,到我屋里来。”
回到房中,林翠翠取出那盒新制的“芙蓉玉露膏”。她用银簪挑出少许,指尖轻柔地为苏常在涂抹。膏体触肤即融,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不过片刻,苏常在便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减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凉舒适。
“这……这是什么药膏?竟如此神奇!”苏常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自家做的小玩意,能活血化瘀,明日这印子应该就能淡去七八分了。”林翠翠微微一笑,又取了些许桃花粉,为她略作修饰,那红肿竟被巧妙地遮掩过去,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苏常在对着菱花镜左照右照,激动得又要落泪,“姐姐大恩,妹妹不知如何报答……”
“同在宫中,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林翠翠安抚着她,心中却是一动。这后宫之中,像苏常在这样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女子不知还有多少。她的美妆技艺,或许不仅能自保,亦能成为庇护他人的一份力量。
此事不知怎的,竟像长了翅膀般在后宫悄然传开。起初只是几个低位嫔妃私下前来,或是询问护肤秘方,或是恳求林翠翠帮忙遮掩一些小的瑕疵伤痕。林翠翠来者不拒,她用现代的知识改良古方,制作的妆粉细腻服帖,口脂色泽饱满持久,调理肌肤的秘方更是效果显着。她不仅教授技巧,更会温言宽慰,很快便在不得势的宫嫔中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这日午后,林翠翠正在院中晾晒制作胭脂的花瓣,首领太监吴书来却突然带着两名小太监出现在院门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翠翠,皇上口谕,宣你即刻前往养心殿见驾。”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的宫人纷纷跪倒,头埋得极低。林翠翠心头猛地一沉。养心殿?那是皇帝处理政务和起居之所,她一个身份尴尬的“美容顾问”,为何会被突然召至那里?是福是祸?是那日益传开的名声引来了注意,还是……有人暗中进了谗言?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谢恩起身,跟着吴书来穿过一道道宫门。沿途的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忐忑不安。
进入养心殿,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乾隆皇帝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神色莫辨。他没有穿朝服,只是一身常穿的石青色绸衫,却依旧不怒自威。
“民女林翠翠,叩见皇上。”林翠翠依礼跪拜,心跳如擂鼓。
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更漏滴答作响。良久,上方才传来低沉的声音:“平身。”
林翠翠谢恩起身,垂首而立,不敢直视。
“抬起头来。”乾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依言微微抬头,目光飞快地掠过御案。案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竟赫然放着她前几日为苏常在调制的那款“芙蓉玉露膏”的白瓷小盒!旁边还有几盒她为其他嫔妃制作的特色面脂和口脂。
乾隆的指尖轻轻点着那白瓷盒,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你所制?”
“回皇上,是民女闲暇时琢磨的小玩意,难登大雅之堂。”林翠翠谨慎地回答。
“小玩意?”乾隆轻笑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朕听闻,你这‘小玩意’不仅能令人容颜焕发,还能……遮掩伤痕,安抚人心?如今这后宫之中,谈论林姑娘巧手的人,可是不少啊。”
他的话语缓慢,却字字千金。林翠翠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皇帝是在责怪她凭借这些技艺收买人心、搅动后宫平静吗?她立刻重新跪伏在地,“民女惶恐!民女只是见诸位娘娘小主为容颜烦忧,略尽绵力,绝无他意!若有行差踏错,请皇上责罚!”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乾隆放下扳指,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明黄色的靴尖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你且起来,”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跟朕说说,这‘芙蓉玉露膏’,是用何物所制?缘何有如此效验?”
林翠翠微微一怔,依言起身。她斟酌着语句,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解释:“回皇上,此膏主要取珍珠粉磨细,佐以玉竹、茯苓等药材萃取之精华,另加入少许蜂蜡与特制花露凝练而成。珍珠可增光泽,玉竹、茯苓能润泽肌肤……”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想观察皇帝的神情。却不料,乾隆正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臣民的帝王目光,而是带着一丝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欣赏,仿佛要透过她谦卑恭顺的外表,看进她灵魂深处那与众不同的内核。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林翠翠慌忙垂下眼睫,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那眼神太过直接,太过专注,几乎让她忘了眼前的人是执掌生杀予夺的天下之主。
乾隆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解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并未评价她的方子,反而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朕听闻,你并非京师人士?家乡……在江南?”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惊雷,在林翠翠脑海中炸开。她的身世是绝密,是陈明远为她精心编织的,如今皇帝亲自查问,是起了疑心,还是……仅仅是一句随口的关怀?
她稳住几乎要颤抖的声音,按照早已背熟的籍贯资料回答:“回皇上,民女祖籍确在江南……”
“江南……”乾隆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掠过那盒“芙蓉玉露膏”,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东西,别的人。他不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跪安吧。这些东西,朕留下了。”
“是,民女告退。”林翠翠压下满腹惊疑,恭敬地行礼,一步步退出养心殿。
直到走出那令人压抑的殿门,被初夏微暖的风一吹,她才惊觉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皇帝最后那个关于她“家乡”的问题,像一个冰冷的钩子,悬在了她的心上。他留下那些胭脂水膏是何用意?那探寻的目光和突兀的问题,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深意?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飞檐斗拱在夕阳下勾勒出沉重的剪影。这一次召见,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她推向了一个更深的、迷雾重重的旋涡中心。乾隆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睛,仿佛仍在背后注视着她。
悬念如暮色般笼罩下来——她的技艺,究竟是通往荣宠的阶梯,还是催命的符咒?皇帝的关注,是福是祸?而她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又能否在这暗流汹涌的宫墙之内,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