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血经疑云》
普哈丁墓园深处,张雨莲指尖拂过石壁苔痕,却触到暗门机关。李时安手中火折子骤然熄灭的刹那,一条青蛇如淬毒利箭射向张雨莲咽喉——“小心!”他猛地将她扑倒,后背重重撞上石壁机关,密室轰然洞开。微光里,一部摊开的《古兰经》静静躺在石台,深褐字迹蜿蜒如血,腥气刺鼻。
阴冷的石阶盘旋而下,每一步都踏碎沉寂百年的黑暗。李时安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圈勉强撕开前方浓稠的墨色,只照亮脚下方寸之地。陈明远和上官婉儿紧随其后,脚步放得极轻,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张雨莲走在李时安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身旁冰冷粗糙的石壁,苔藓湿滑的触感令人不适。她的手指突然顿住,几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石砖,触感有微妙的差异,缝隙间甚至没有苔藓附着。一种直觉驱使她停下脚步,指尖在那几块石砖上稍稍用力按压、试探。
“时安,等等!”她低唤,声音在墓道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腥风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石缝中激射而出!一道青碧的暗影,快如闪电,直扑张雨莲毫无防备的咽喉——那是一条通体碧绿、三角头颅狰狞的毒蛇!
“小心!”李时安的吼声带着撕裂空气的惊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先于意识爆发。他猛地将张雨莲狠狠扑向一侧,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两人重重摔倒在地,李时安的脊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张雨莲方才摸索的那片石壁上。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
“咔哒…轰隆隆…” 沉重的机械转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被李时安撞中的那几块石壁竟向内陷去,随即整个滑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一股更阴冷、更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腥味。
而那条一击落空的青蛇,嘶嘶吐着信子,在石壁上弓起身躯,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纠缠的两人,毒牙在火折子微弱的光下闪着森然寒光。陈明远反应极快,手中一直紧握的短匕脱手飞出,“夺”的一声,精准地将蛇头钉死在石壁上,蛇身犹自疯狂扭动。
上官婉儿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手紧紧捂住嘴。李时安迅速翻身爬起,将惊魂未定的张雨莲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那新开的洞口。火折子的光芒摇曳着探入其中,勉强照亮了密室中央。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部摊开的厚重典籍。深褐色的硬质封面,烫金的阿拉伯文字在幽光下若隐若现。
“《古兰经》?”李时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三人屏息靠近。石台冰冷,那部经书摊开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文并非寻常墨色。它们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干涸的暗红,蜿蜒扭曲,深深沁入古老的纸张纤维里。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正是从这些字迹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狭小的密室中,与陈腐的空气混合,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血…”上官婉儿的声音带着颤抖,“是用血写的?”
“不全是。”李时安的声音异常低沉,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几片薄薄的、色泽淡黄的姜黄试纸——这是他根据张雨莲描述,用姜黄汁液浸泡特制的简陋试纸。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轻轻覆盖在书页边缘一处暗红的印记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淡黄的试纸,几乎在接触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一片惊心动魄的深蓝!
“铁!”陈明远脱口而出,现代人的知识让他瞬间明白了这颜色变化的含义,“血液里的铁质与姜黄反应变蓝!这经文…是用人血混合了某种含铁的药石书写的!”
张雨莲强压住翻腾的胃液,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扭曲的血字。她的手指悬在经文上方,并未直接触碰,只是沿着某些特定字符的走向、笔画的连接处虚划。“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笔画的转折和刻意拉长,极不自然。它们似乎…在构成另一种图形?”
她的指尖在几处关键位置点了点。李时安和陈明远凝神细看,随着张雨莲的引导,那些看似杂乱的血字笔画,竟隐隐勾勒出扬州城熟悉的轮廓!一些重要的节点——盐运司衙门、钞关码头、漕帮总舵,甚至包括他们下榻的行宫别苑,都被一个个扭曲的血字巧妙地标记出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条蜿蜒如蛇的血线,将这些点串联起来,最终指向城外一个陌生的地点——雷塘。
“联络图!”陈明远的心猛地一沉,“白莲教在扬州的核心据点和行动路线!雷塘…那是隋炀帝陵所在!他们想干什么?”
“不仅如此,”张雨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指尖停留在标记着行宫别苑的那个血字上,“这个标记的写法…和之前我们在镜中密信里看到的那个特殊符号,笔锋走势完全一致!”她猛地抬头,眼中是冰冷的惊惧,“那个符号,是内应!白莲教在行宫里有内应!而且位置…绝不会低!”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行宫,那是乾隆驻跸之地,戒备森严。若真有白莲教高层内应潜藏其中,皇帝的安危…简直不堪设想!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一部血写的邪典经文更为致命。
“必须立刻禀报皇上!”上官婉儿急道。
“不行!”陈明远断然否决,眼神锐利如鹰隼,“内应身份不明,贸然惊动行宫,等于打草惊蛇!我们带着这血经出去,就是最好的靶子!”他快速扫视密室,“雨莲,你精通古籍修复,能否在不损毁证据的前提下,最快速度将这幅血线图临摹下来?时安,你仔细检查这部经书,看看夹层、封面、封底是否还有别的线索!婉儿,你守在门口警戒,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命令简洁有力。张雨莲立刻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一张韧性极佳的桑皮纸,借着李时安重新点燃的火折光亮,屏息凝神,指尖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一笔一划地复刻那幅隐藏在血字下的死亡地图。李时安则小心翼翼地捧起沉重的血经,指尖在硬质封皮边缘细细摩挲按压,感受着内部的细微起伏。他抽出随身携带的薄刃小刀,极其谨慎地沿着封面与书脊的连接缝隙探入,试图寻找可能的夹层。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一分一秒流逝。只有炭笔划过桑皮纸的沙沙声,和刀刃在皮革上细微的刮擦声。上官婉儿紧握着一把袖箭,背对密室,目光如炬地穿透入口的黑暗,凝视着来时的墓道,全身的弦都绷到了极致。
“有了!”李时安低呼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小刀在封面内侧靠近书脊底部的位置,挑开了一层极其纤薄的伪装皮革,露出了下面几片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颜色发黄的纸张。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出展开。
是几张零散的药方。但上面的药材名称却极其诡异:“鬼箭羽三钱,曼陀罗花籽五颗,西域乌头一两,砒霜…微量?”李时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这不是治病救人的方子!这是…配置剧毒的方子!而且看配伍,追求的不是立时毙命,是慢性侵蚀,损人心智!”
张雨莲的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汗珠从额角滑落。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几乎与陈明远同时低吼出声:“瘦马!那些被盐商控制的瘦马!” 盐商控制瘦马,白莲教掌握毒方…这两者结合,若是在那些被训练用来刺探、引诱的女子身上用毒…她们将成为何等可怕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这个推断带来的寒意,比墓室的阴冷更甚。
“临摹好了!”张雨莲快速吹干桑皮纸上的炭痕,小心卷起。李时安也将那几张致命的毒方重新折叠好,连同那部沉重的血经一起,用一块厚实的油布仔细包裹。
“撤!”陈明远当机立断。
三人迅速退出密室,李时安摸索着找到外壁一个不起眼的凸起按了下去,沉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血腥与秘密重新封存。他们沿着来路疾行,脚步虽快却极力保持着安静。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那段最狭窄的墓道,前方已能隐约看到普哈丁墓园内黯淡星光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点寒星撕裂黑暗,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墓道出口两侧的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人身,而是直取李时安怀中紧抱的油布包裹!是淬毒的弩箭!
“趴下!”陈明远厉喝,同时猛推身前的上官婉儿和李时安。三人狼狈扑倒,弩箭擦着他们的头皮和后背钉入身后的石壁,溅起几点火星。紧接着,四条如鬼魅般的黑影从出口两侧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滑出,手中清一色握着闪烁着蓝汪汪幽光的短刃,动作迅捷狠辣,直扑过来,封死了所有退路!是白莲教的杀手!他们果然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猎物带着秘密现身!
狭小的墓道瞬间成了修罗场。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短促的呼喝、衣袂破风之声激烈地混作一团。陈明远格挡开一柄刺向张雨莲的毒刃,反手一掌击在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倒退。李时安将油布包裹死死护在胸前,用身体硬扛了一记重踢,踉跄后退撞在石壁上,嘴角溢出血丝。上官婉儿的袖箭在极近距离发射,逼退了另一个杀手。
“不能缠斗!冲出去!”陈明远大吼,看准一个空隙,猛地掷出一枚随身携带的石灰弹丸。“噗!” 浓烈的白烟在狭窄空间内猛然爆开,瞬间遮蔽了视线。
“走!”他抓住张雨莲的手臂,趁着烟雾弥漫杀手视线受阻的刹那,三人不顾一切地朝着出口微弱的亮光猛冲!
冲出墓道口,重新呼吸到墓园里带着草木气息的冷冽空气,三人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停放马车的小树林方向亡命狂奔。身后,四名杀手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拉近。
“分头走!老地方汇合!”陈明远当机立断,猛地将李时安和张雨莲推向一条岔路,“保护好图!”他自己则拔剑在手,转身迎向追兵,剑光如匹练般展开,暂时阻住了最前面两人的脚步。
李时安和张雨莲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入另一条更为崎岖隐蔽的小径。身后兵刃交击的激烈碰撞声和杀手的怒喝声渐渐被林木隔开、拉远。两人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心脏狂跳如同擂鼓,直到确认身后暂时没有追兵,才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停下,剧烈地喘息。
“安全…了吗?”张雨莲撑着膝盖,汗水浸透了鬓发。
李时安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去摸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承载着巨大秘密的《古兰经》和毒方。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油布包裹还在。但入手的感觉…不对!
他颤抖着手指,飞快地解开油布包裹。那部沉重的血经赫然在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腥气。然而,夹在封面内侧的那几张折叠好的、写着致命毒方的发黄纸片——不见了!
“毒方呢?”张雨莲也看到了他空荡荡的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冷汗瞬间浸透了李时安的脊背。他猛地想起冲出墓道时,自己曾用后背硬扛的那一记重踢!难道…就在那时?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就不是那部显眼的血经,而是藏匿更深、价值可能更大的毒方?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好狠的算计!
“我们…中计了!”李时安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挫败和惊悸。
就在这时,远处扬州城的方向,靠近行宫别苑的区域,一道刺目的红光骤然撕裂了深沉的夜幕!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深处的怒吼,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
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半个夜空,方向赫然正是——行宫别苑!
李时安和张雨莲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毒方被夺,行宫方向火光冲天爆炸声起…上官婉儿呢?她刚才似乎并未跟陈明远一起留下阻敌,混乱中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