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眯起眼盯着许望野,见他满脸沉重,叹口气轻声道:
“野堂哥,救济百姓,单凭一两个人可还不够,得靠朝廷靠官府才行。”
许望野自是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心生希冀罢了。
逃荒一路上,他们算是运气顶顶好的。
逃荒前便得了溪儿的提醒,不顾粮价高昂囤了不少粮,且赶在事态严峻前,提前开始逃荒。
逃荒之时,情况还不算严重,一路上也就受了些赶路的苦。
可当他亲眼看到沿途逃荒的百姓,看到山寨里被关在地牢里的百姓,看到城门口活命都算艰难的百姓,看到被亲人带到那处庄子上换粮的孩子……
许望野便忍不住想,如果他们没得溪儿的提醒,没能囤什么粮食,没有提前逃荒……
许望野定了定神,猛地站起身:“你就当我没问过这句话……我再查查那处庄子的底细,和别的事情。”
不是他打定主意要和霍星蓝作对。
去年溪儿一家被冤枉的事,很有可能就是霍星蓝干的。
——不然还有谁能在短短一夜间,搬空整个宋家,且不惊动任何人呢?
霍星蓝去年就和溪儿一家过不去,逃荒路上又有种种龌龊,两家嫌隙更深。
他得提前做好防备,免得霍星蓝起势后,用尽手段为难欺负二叔一家。
许望野来的急,去的也急。
赵沐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闲着也没事,总不能让许望野一个人去。
万一出了什么事,多个人,还能从中周旋一番。
冯船则掏出全部银子,都塞给许悦溪:“全换成粮食,我得养我的兄弟们。”
许悦溪瞅他一眼,没有拒绝。
冯船见她收下银子,这才松了口气,扭头追上许望野。
少了三个人,屋里立马安静不少。
许悦溪望向田大牛和秋姑娘,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大牛叔,你娘刚刚来过,留了买粮食的银子。”
田大牛摇头,看向秋姑娘。
秋姑娘打量许悦溪几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扭头喊上田大牛出了屋里。
那半斤发了霉的水浸粮,还放在桌上。
许悦溪搓了把水浸粮放在手心,眉头越拧越紧,她的心神在一空间粮食和手心的水浸粮里来回变换。
程瑶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许悦溪收好小半袋粮食,长长叹着气。
“怎么了这是?我还没看到过你这副样子。”
许悦溪双手撑着脸:“娘,我有件事想办,对我们对百姓都有好处,只是吧……我不确定能办成,而且得耗费不少的时间。”
程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大概猜到许悦溪是个什么想法:
“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这事要不要办,你看着来,只要别伤到自个儿性命就成。”
许悦溪耷拉着脑袋点头。
程瑶本来以为,许悦溪是想将空间里的粮食都拿出来,以比市场略低的价钱卖与百姓。
可等了两天,郡城传出新的动静,许悦溪都还窝在宅子里。
也就出去过一趟,和许空山一块儿,替自家和同行的村人‘买’了些粮食。
别的动作,都没干过。
程瑶悄悄找上许仲:“凝云白天陪她师父在城门口行医救人,晚上才回;空山又和爹大哥三弟、吕惊李木匠他们到城门口揽活……
你还不知道吧?城门口刚贴的告示,说是招人在城西空旷地段扩建临时住所,并招识字的人登记入住百姓名姓……
还说明天就让粮商出城卖粮。”
许仲递给一个烤红薯:“这不是好事吗?不过我们就别去排队和人抢粮食了,溪儿那儿多的是,粮食留给急需的人。”
程瑶捂着胸口摇头:“我总觉得,卖粮这事没那么简单,不然粮商早早便卖了,还用得着等到闹出剧烈冲突后?”
这两天,城门口可没消停过,几处城门口都闹个没完,日日都闹过出冲突。
一冲突就会死人。
死的人里,有普通百姓,也有城门守卫。
“而且……”
而且溪儿太过安静,什么举动都没有,程瑶这心里啊,总有点担心。
许仲亲手剥了红薯塞给程瑶,再揽过她的腰,呵呵笑道:
“别多想,溪儿说不定就是赶路太累,又在青云寨里费了太多脑筋,这才休息几天的。”
程瑶啃了口红薯:“希望吧……”
翌日,城门口再度传出好消息。
林陵激动地跑来,找上许悦溪:“城门口贴了告示,准许有功名的童生秀才带家人进郡城!像我和许空山,只能自个儿进城,不能带家人。
除此之外,商贾上交二百两银子,或一百斤粮食,同样可入郡城!
你快收拾收拾,我爹是秀才,可带四个人进城。
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我爹带我娘、我娘子和我奶奶进郡城居住,再带上你!”
许悦溪心底疑惑不解,但没有问出来,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去过城门口,知道粮价多少吗?”
林秀才本就对粮价颇为在意,林陵跟着多长了份心眼。
听她这么一问,林陵虽说有点疑惑,但老老实实说了:“斗米千钱,且每户人家,只能买不超过三斗。”
也就是一斗米,一两银子。
说句实话,这价钱,比那庄子上便宜不少。
可买一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别说平民百姓,就是小有身家的商贾,都吃不起米了。
见许悦溪听后不吱声,林陵主动说道:
“我凑到城门口看过粮商卖的粮食,都是陈了好几年的糙米,稍稍一搓就碎了。放到平时,也就能卖个五六百文一石。
唉,我爹也说粮价太高不得行,可没办法,谁让粮商手头有粮食呢。
官府也不出面管控,或开常平仓放粮,说是粮食都运到前线打仗去了。”
许悦溪过了好一阵,才轻声道:“你说,要是现在有一两百石粮食……”
“没啥用。”林陵和许空山混久了,也学了他的口癖,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差不多小半个岭南的百姓都涌来了郡城外,一两百石不过杯水车薪,也就能救一时之急,并非万全之策。”
“除非老天爷显灵,否则唯有说动官府开仓放粮,管控粮价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