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户素来不是个爱笑的性子,除了冷笑和嗤笑外,这是头一回笑的如此灿烂。
灿烂到让钱员外打心眼里发凉。
七郎扒在车窗边上,幽幽地道:“陆县令接管天海县时,秦叔笑的都没有这么畅快。”
许悦溪睡意全无,和七郎、高碎琼三人挤在车窗边上,脑袋挨着脑袋,齐齐往外看。
秦千户走到门口,瞥一眼强撑着气势的钱员外,状似好心地拿出一块令牌:
“钱员外,这块令牌,可是你的?”
戚云琅伸手接过令牌,打量几眼:
“这块不是琼州军的特制令牌?我记得拢共也才发放了不到十块。
手握令牌者,进入琼州,畅通无阻。”
钱员外冷汗直冒,偏生这回喝的止疼汤药没有上一次喝的效果好,胯下隐隐作痛:
“我……我不知道两位在说什么,这块令牌……这块令牌……
秦大人贸然闯入我农庄已是大大的不妥,还要拿些不知哪儿来的东西,故意构陷我吗?”
秦千户微微挑眉,就知道他不会认:
“钱员外误会了,我带人进入农庄,是为解决杀人死人一事。
再怎么说,我也曾当过两个月的天海县县令,现下辖内出了命案,我又和陆县令颇有交情,可不得替他、替整个天海县一解烦忧。
至于这块令牌,是得了你允准入内的那人,翻找玉坠平安符时,意外在老鼠洞里捡到的。”
秦千户扭头看向戚云琅:
“二公子,我记得方才王霸虎进农庄前,钱员外仿佛命人当众搜了身。
当时,可没搜出这块令牌。”
秦决这几句话中,不是没有漏洞。
即便那王霸虎进农庄时没有携带令牌,但也有可能是秦决的人带去的,且……
钱员外不停思考说辞,同时恶狠狠瞪了小厮一眼。
一群没用的废物!
令牌好端端藏着,怎么就被翻了出来?
后一步追来的小厮无比委屈。
那个戚家小厮看起来傻乎乎的,偏生一身力气。
三五个护院都看不住!
闪身的动作还快,一个不注意就闪进了厢房,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他们不敢砸门,撬开厢房时,地砖被撬,令牌被抄了出来!
钱员外还在思索间,戚云琅翻手将特制令牌递给罗百:
“收好。既然不是钱员外的东西,那必定是琼州军中有人来农庄做客时意外掉落的,回头记得物归原主。”
钱员外心底骤然一沉,头一回见识到了戚家人有多难摆平。
秦千户送来令牌,怼了钱员外后,拍拍屁股回厨房处理命案了。
彻骨寒风下,钱员外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想来二公子的那枚玉坠平安符掉在了别处也说不定,不如沿路找上一找?
至于命案一事,明日我自会到县衙报官,请陆县令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
戚云琅和钱员外心知肚明,命案即便被查出,也有冤大头可背锅,绝不会牵连到钱家。
就在钱员外再度强硬,拿方郡守和朝廷的人来强压岭南卫所时,王霸虎和高闻予先后走来。
王霸虎冲戚云琅一抱拳,再亮出手中的东西:
“二公子,这枚玉坠平安符当真掉在了农庄之内,好在并未有损。
只是……”
钱员外盯着王霸虎手中的玉坠平安符上系着的红绳,脸色骤然一沉。
王霸虎瞅着钱员外,说出高闻予提前教与他的说辞:
“只是农庄护院屡屡阻拦,我不得已撞翻了好些东西,请二公子降罪。”
钱员外还在死死盯着玉坠平安符,他隐约记得,高景女儿被绑来时,脖颈间就系着根红绳!
他爹娘祖宗的。
岭南卫所和高家故意合伙坑他!
他不服!
他要告到郡城,告到京城,告到陛下面前!
戚云琅平静地道:
“你找出玉坠平安符已是大功一件,至于别的……你是七郎最器重的小厮,年纪尚小,且若非有人阻拦,又岂会……想来钱员外不会怪罪于你。”
王霸虎眼巴巴看向钱员外。
钱员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呵呵,原来是令弟的人,我怎好和个小孩一般见识。
只不过……”
赶在钱员外话风一转前,高闻予冲王霸虎使了个眼色。
王霸虎从胸前衣襟中掏出一本账簿:
“钱员外不怪我就好,我方才不慎撞倒一张桌子,在桌子腿里捡到了卷成一团的废纸。
小公子正缺个认字计账的东西,这都没用了,我拿走废物利用,钱员外不会介意吧?”
钱员外介意!!
他克制住抢回账簿的念头,只能盼着这群人不认识上头的文字,干巴巴地道:
“呵呵,贵府的小厮,可真节俭啊。”
戚云琅一个眼神,王霸虎憨笑着朝钱员外感激地点头,大步走向不远处露出三个小脑袋的马车。
钱员外眼睁睁目送王霸虎离开,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七郎透过车窗,接过账簿,翻看片刻后拧起眉头:“……什么鬼玩意儿?”
高碎琼好奇探头,她自幼被高景带在身边理账簿,敏锐意识到这本账簿不简单。
然而,她也不认识上头的文字。
王霸虎贴近窗户,小声道:“我本来都没注意到它,是高闻予看出不对劲,让我带上的。
他说可能是钱员外受贿或贿赂别人的证据,但这上头的文字,他也不认识。”
七郎、高碎琼和王霸虎面面相觑,都颇感无奈。
好不容易翻出个有用的东西,却不认识上头的文字,这找谁说理去?
刘德轻声提醒:“可能是沿海周边小国的文字,回头问问和别国有过接触的人。
况且,若非寻常人不认识账簿上的字迹,钱员外怎么可能轻易让王霸虎拿走?”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许悦溪脑袋还有些发晕,本来不打算看账簿,一看谁都不认识字,顿时有些好奇。
她拿过账簿,在高碎琼气恼的嘟囔声中,打眼一看:“……”
许悦溪扭头,和程瑶视线交错。
程瑶还当什么事,探过身子一看,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虽然有些字眼不认识,虽然……
这不就是英语吗?
同一时间,雨前村钱府
陆逢坐在钱府正堂,听着钱老爷子笑眯眯回忆往昔展望未来,不时笑着点头应和。
他抿了口茶,等待钱老爷子派人清点钱员外后院的女眷。
不用想也知,答复是否定的。
不论许孟九在不在钱府。
就在钱老爷子遗憾一摊手时,一个小厮匆忙从门外赶来,正要说话间,迟疑地望了眼陆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