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旁挤挤攘攘都是人头，一路从三五里外蔓延到渡远寺正门前。
许悦溪骑在大哥肩头，挤在人群里，不时望向官道另一头。
高碎琼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瞅瞅许空山，再看看高闻予，莫名有种输了的感觉。
高闻予适时接过小厮送上的椅子放好，示意高碎琼站上去。
许悦溪正一览众山小，身边就慢慢冒起一个人头。
她视线从上而下扫过，瞥见高碎琼踩着的椅子和护卫在椅子两边的高闻予，顿时笑了出声。
高碎琼瞪她一眼，突然高兴地道：“快看！来了，来了！”
许悦溪收回心神，一群将士齐刷刷涌入，打头的正是秦千户和另两个千户。
三人在寺庙正门站定，抬手示意各自手底下的人走去官道两边护卫，挡住拥挤激动的人潮。
渡远寺正门头一回大敞着。
一群和尚正等在台阶下，就等天光一现，迎来祥瑞。
在众人殷切期盼的视线中，第一抹光线出现在天边。
许悦溪正忐忑间，突然发觉脑袋一凉。
她仰起头，就见漫天飞雪，不期而至。
许老汉捂着脑袋：“嗬，瑞雪兆丰年啊！”
同一时间，盛在半透明大缸的祥瑞，被抬入渡远寺的范围。
许悦溪伸长了脖子不停往外看，离她最近的将士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许悦溪讪讪缩回头，习惯性地眯起眼，紧盯半透明大缸。
大缸似是特制的，比许悦溪见过最大的水缸还要大上两倍。
盛满水后，得十六个人抬着。
祥瑞被装在半透明大缸里，一步步走近。
许悦溪紧张到无意识咽了下唾沫，她可听到不下十道质疑声，都在怀疑祥瑞是真是假。
“祥瑞还能有假？你敢质疑几大卫所的三位将军不成？况且这场飘雪来的颇为古怪，还能不是应祥瑞而来？”
“你懂什么？祥瑞哪有一次性出两个的？我觉着雨花村那个才是真的，这个是假的！
是有些人没抢到祥瑞，故意找了个海鲜充数！”
类似的话语，出现在渡远寺内外。
许悦溪坏心眼地揣测，只怕是那几个吃了亏买了带鱼的大官故意使坏，暗中传出此祥瑞非祥瑞的谣言，妄图反坑几位将军！
好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飘雪，足以让好些误信谣言的百姓动摇。
只要祥瑞再像祥瑞一点，就……
许空山被勒着脖子，险些呼吸不过来，不得不拍了下许悦溪：
“你别太紧张，松手，松松手！”
许悦溪讪讪松了手，再一抬头。
半透明水缸被抬到近前。
许悦溪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看清水缸里装着的东西后，她瞬间放下紧绷的心。
许空山瞪大了眼睛，轻不可察地骂了句：
“我去！砗磲！”
纯白砗磲！
还是一个大到足以让人怀疑成精了的纯白砗磲！
天际还在下着飘雪。
和纯白色的砗磲相得益彰。
许悦溪同走在水缸和几位将军身后的陆县令、高景对视两眼，三人眉眼愉悦地眯起。
妥了！
渡远寺另一处，
霍星蓝瞪着远去的大砗磲，久久不能回过神。
这东西……这东西不是上辈子所谓的前朝圣物？
怎么就被捞起来了？
霍星蓝前世被宋明一连卖了三次，最后一次逃跑不及，被卖给反贼心腹的手下。
亲眼见过一群攻下潭州城的反贼迎圣物进城。
反贼口中的圣物，分明和眼前的祥瑞砗磲一模一样！
宋岭就在霍星蓝身边，见她失神太久，推了下她提醒：
“爷奶爹和星承还在等着你一道逛逛呢。”
说是一起逛逛，实则不过让霍星蓝和他掏银子。
成亲前后，宋岭已然经历过数次。
霍星蓝从回忆中抽出心神，重重甩开他的手，厌恶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别以为成个亲，你就能做我的主了！”
宋岭习惯了霍星蓝的阴晴不定，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耐，淡淡地道：
“去不去随你，不过你娘怎么没来？山北村离渡远寺这么近。”
霍家全家都来看热闹，偏偏不带蒋希，未免有些奇怪。
霍星蓝拨开人群往外走，记起娘这些天行为愈发古怪，随口道：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哪里都不爱去，就喜欢在家种地缝补衣服。”
宋岭一顿，心底更加疑惑。
哪有人天生爱干活的？
更不必说近些天冷的彻骨，蒋希高烧刚刚痊愈不久。
宋岭很快撇开疑惑，追上霍星蓝的脚步。
霍星蓝自个儿都不关心亲娘，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
“祥瑞一被抬入渡远寺的地界，老天爷就跟显灵了一样，下起白花花的飘雪。
我亲眼看着，祥瑞和雪一个颜色，纯白无瑕，当真天降祥瑞！”
“真有这么神？”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到渡远寺看看去！刚巧这段日子渡远寺可热闹了，犄角旮旯都摆上了小摊。
什么卖吃食的，卖过冬衣物被褥的，卖杂七杂八的……嫌冷的话，在路上花十文钱买个竹制手炉，搭半斤白炭呢，能用上一整天！”
“……”
类似的话传遍天海县上下和邻近几个州县。
唐劲本不想去渡远寺凑热闹。
什么狗屁祥瑞，区区一个岭南，还能出两个不成？
然而他带着唐彤儿到临海镇逛了一圈，到城外码头吃了两碗汤粉，类似的对话听到不下十次。
唐劲正烦躁憋闷呢，见许闻风来收碗，他忍不住问：
“许仲跑哪儿去了？不在官学，也不在童记酒楼，他闹事被捕快抓了？”
今天赶往渡远寺看热闹的百姓太多，许记粉铺生意略显萧条。
——连祥瑞现世都不乐意大老远跑去渡远寺的，大多也舍不得吃十二文一碗的汤粉。
许闻风闻言疑惑地瞅他：
“你不知道？我二叔全家都到渡远寺摆摊去了。”
唐劲微微一怔：“摆摊？他卖什么呢？”
“烧烤和糖水啊。”
烧烤……
唐彤儿心知这位堂哥颇好口腹之欲，轻声道：
“堂哥，许家前些天夜间做烧烤，半条街的人都被香到睡不着。
你瞧，天降瑞雪，一边赏雪酌酒，一边吃着烧烤，岂不妙哉？”
许闻风本不欲多话，一听这话忍不住点头赞同：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好几天都来人问我，我二叔在捣鼓什么吃食呢。”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许仲一家……只能说不是谁都像包子铺掌柜一样，不怕再度被碰瓷的。
唐劲没有接话，出了门，瞥见戚家的马车从门外经过，他一拍手掌：
“来人，去请江南杨大厨带上食材同去渡远寺，我要请戚云琅雪中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