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街,
许悦溪全家坐在小院里乘凉。
许仲撂地一坐,摇着蒲扇,回想白天应聘的事:“我觉着我的厨艺还不错,好些官学学子和先生都挺认可,但是吧……”
许凝云刚回家不久,和许悦溪一人分了一半甜瓜在啃,闻言疑惑地问:
“嗯?”
许悦溪抹去嘴角的汁水,再度感慨没纸不方便:
“但是吧,我看秦千户,似乎有些顾虑,没有当场宣布招谁不招谁。”
她回头望向姐姐:“秦千户你记得吗?就是随郑捕头同行,来家里蹭饭的那个大高个。”
许凝云心思一转,默默点头,又听许悦溪提起:
“我问过七郎他二哥身边的小厮,说是最迟明天,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宣布结果。
还说会在官学门口贴告示,并遣捕快挨家上门通告。”
许凝云顿时歇了去找郑捕头提提捡来那人的心思,赶明儿捕快上门,她再说也不迟。
那人受了重伤,又被敷了含有麻沸效果的草药,差不多也得明天才能醒。
许悦溪一家人闲聊的时候,前街县衙,秦千户正骂骂咧咧。
“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冤大头了?说好的公平公正,合着就蒙我一个是吧?这个说是郡守的远房亲戚,那个说背后有位大官当靠山,我……”
郑捕头全程听着,暗想也不怪秦千户如此失态。
他早上还在提醒戚二公子莫要因和许悦溪有些许交情,故意徇私偏袒;晌午眼看没能力压其他厨子,厨子背后的人一个个找上门。
尤其戚二公子作为学子领头人,被邀和秦千户、官学几个先生一道商议招谁不招谁。
原本都商量出了个结果。
却不想秦千户被当着戚二公子的面打了脸,颜面都丢尽了。
戚二公子垂眼,静静听着秦千户发了一通火气。
官学高先生轻咳一声,不得不硬着头皮:“本郡郡守的远房亲戚,不能不收,总得看在郡守的面子上。
另一位先生斜眼睨他:“江南那位,就不用给面子了?他后头,可是京城某位权臣的表亲。”
最为古板的陈先生,怎么也想不通:“官宦人家的子弟开蒙早,且另有名额奉上,何必钻食堂的空子?”
明师爷小心翼翼望一眼顶头上官的顶头上官的二儿子:
“他们都不是天海县本县人,照理来说,只能走考核一道,不可能白白得了入学名额,除非……”
除非和暂管天海县的秦千户提前打好招呼。
但谁都知道,秦千户乃是戚指挥使的得力干将,从不徇私。
这些人吃饱饭没事做要进天海县的官学,本就为结交戚指挥使而来,怎么可能将人得罪了?
至于考核……万一没过,既丢面子,又进不了官学,还丢了面子。
秦千户一拍桌子,重又骂骂咧咧起来。
几个先生商量片刻后,试探着道:
“不如这样,将郡守和江南大官的远房亲戚都招了,左右官学今年还得多招些学子,多招一个厨子,也无妨。”
秦千户拧起眉头,满脸不赞同,刚要发话,一个捕快跑来,凑到郑捕头耳边说了两句话。
郑捕头微不可察地皱眉,压低声音问:“县衙又不是医馆,送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捕快摇摇头:“赶牛车那人,就说是捡来的,还报了您的名儿和……我看赶牛车那人有点眼熟,好像是山南村的。”
郑捕头琢磨了下,看向秦千户:“千户,后头出了点事,我先去看看。”
秦千户想也不想:“我跟你一块儿去,马上就回来。”
他再在这儿听下去,人都得憋屈死!
戚二郎目送秦千户龙行虎步离开,再听三位先生几乎敲定,招除许仲以外的四个厨子,没有接话。
秦千户和郑捕头到后门一看,有个血人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凑近一见,长什么样看不出来,只看得出再不找大夫来救人,只怕得死在衙门。
秦千户黑了脸:“谁送来的?送县衙干什么?有病有伤,去找大夫啊!”
开门接人的捕快脑袋一疼:“已去找了大夫……那人说,是被海水冲到岸上,捡来的。”
海里捡来的?
秦千户眸子闪了闪,蹲下身子,拿手拨开头发,仔细审视被头发遮挡住的浮肿发白的脸。
捕快还在絮叨:“我观察过他的伤口,大多是被兵器所伤……前阵子戚将军不是带重兵出海清缴海匪?
我担心是漏网之鱼,就给留了下来。那人离开时没说什么别的话,但我经常在镇上巡逻,认出他是山南村的人,而且……”
捕快看一眼郑捕头,轻声道:“而且,捕头您还记得上回庙会的事吗?”
郑捕头脸色一凝:“你是说……”
捕快点了下脑袋,没让他把名字说出来。
万一重伤这人真是海匪,又万一他装晕,那许家人可就倒了大霉。
郑捕头思绪转了两圈:“找两个人将他押去牢里,再把那谁给我找来。”
“不必。”
秦千户话一出,郑捕头二人同时一愣。
秦千户亲自把人扶起:“这人,不是海匪。郑捕头,你亲自将人送到县衙客房,不用去请大夫了,把许凝云给我找来。”
两人一团雾水,但连忙照做。
秦千户瞟一眼重伤男子身上的伤口,没空再管官学那点糟心事,回到堂内,当场拍板:
“多招一个厨子是招,多招两个也是招,把那两个有靠山的,还有许仲,都招进食堂。
每个月银钱减半,想多赚点银子,就看厨子的厨艺如何。另外,今年不论是官学,还是底下的小学斋,想进,都得通过考核。”
许仲厨艺本就不差,和那位江南名厨不分伯仲,甚至隐隐更合天海县百姓的口味。
但论起靠山,许仲可就差了不止一筹。
见秦千户不容置喙的样子,众人没再说什么。
高先生有些踌躇:“可……小学斋招收的学子,大多并未开蒙。”
秦千户面无表情:“那咋了?郡守那位远房亲戚的孩子,已满八岁,早已开蒙,只不过不一定得过官学的考核,方才出此下策。
江南那位大官远房亲戚的女儿,今年七岁半,她是冲着谁来的,大家都清楚。
这个口子一开,明天宰相公子,后天王公郡主都要我给面子,我哪来那么多面子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