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点降临》1
(一)竣工日的北京故宫西广场,沐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极致期待与深度恐惧的氛围之中。时值破晓前最寒冷的时刻,东方天际仅有一线鱼肚白,勾勒出城市轮廓的锯齿边缘。然而,广场本身却并非沉浸在黑暗里,相反,它被无数高功率照明灯、仪器屏幕的幽蓝冷光以及那座复刻虹桥自身散发的、难以言喻的辉光所照亮,仿佛一片悬浮于现实边缘的人造白昼。
复刻虹桥,这座凝聚了当代最尖端材料科学、工程学与神秘古科技猜想于一身的造物,在清冷的晨曦中熠熠生辉。它所使用的“纳米木材”,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木质材料,而是通过分子级打印与生物酶催化自组装形成的复合结构,既保留了紫檀木的纹理与温润触感,又具备了超越特种合金的强度与奇异的能量导性。此刻,在特定频率的能量场预加载下,每一片瓦当、每一根椽柱都在流淌着一种介于金属与琉璃之间的光泽,内里仿佛有液态的光在缓慢脉动。它不再像一件静默的建筑,更像一头蛰伏的、呼吸着光能的史前巨兽,其沉睡的姿态本身,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广场四周,半径五百米内已被划为绝对管制区。取代了往日游客喧嚣的,是数十台造型各异、功能繁复的监测设备组成的严密监控网络。高精度量子干涉仪的天线阵列如同巨大的银色向日葵,始终对准虹桥的核心区域,试图捕捉任何时空纤维的细微颤动;引力波探测器深埋于特制的减震基座中,其灵敏度足以感知一颗小行星在数光年外经过引起的时空涟漪;生物场传感器则像敏感的触须,分布在空中与地面,监测着任何异常生命能量或意识场的波动;此外,还有高能粒子计数器、多维频谱分析仪、环境因果性检测器……这些人类科技王冠上的明珠,此刻全都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感官”聚焦于那即将发生未知剧变的焦点。
来自全球顶尖科研机构、相关领域的泰斗们,以及少数经过严格审查的高级别政府代表,聚集在由特种玻璃与复合材料构筑的三层防护观察厅内。他们身着统一的防护服,面罩后的表情各异,却无一例外地写满了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臭氧以及一种微妙的、源于集体紧张情绪的荷尔蒙气味。
法国时空物理学的权威,杜邦教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无意识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胸前反复画着十字,嘴唇翕动,低声呢喃:“上帝怜悯……我们此刻所为,究竟是开启通往天国的新窗,还是亲手拧开了那禁锢着所有灾厄的潘多拉魔盒?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他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基于他所建立的时空稳定性模型推演,这种强度的主动时空干涉,失败率高达67.3%,而 catastrophic failure(灾难性失败)的概率,也超过了15%。
在他不远处,日本能量学研究领域的宗师,山口博士,则双目微闭,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色泽深沉的星月菩提佛珠。他试图以东方哲学的静定来对抗内心的波澜:“千年因缘,聚于此瞬。此桥非木石之桥,乃心物交汇之桥,因果循环之桥。佛祖慈悲,请护佑此行,莫使时空失序,莫令众生迷途……”他能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原本平衡的背景能量场,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开始泛起越来越剧烈的“涟漪”。
美国NASA代表史密斯先生,一位以冷静和数据分析能力着称的前宇航员,此刻却难以抑制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他紧盯着面前那块综合能量监测主屏,上面代表空间势能、真空涨落、零点能抽取率的曲线,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跳动。“见鬼……这读数……太不正常了。”他声音干涩地对旁边的助手说,“就像暴风雨前的大海,表面尚算平静,但水下已是暗流汹涌,积蓄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看那个峰值!已经超过了我们最大型聚变实验装置的能量释放阈值!这还只是预热阶段!”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控制中心核心区域的那两个人——林远与云心。
林远身着轻便型防护服,透明的面罩下,是他标志性的、混合着极度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脸庞。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过面前环形控制台上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跃,进行着最后阶段的系统自检与参数微调。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似乎与脚下这片土地、与那座虹桥的潜在脉动隐隐相合。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数层防爆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虹桥引桥起点处的云心。她穿着同样制式的防护服,但身姿依然显得挺拔而宁静。她手中紧握着那枚来自宋代汴京、作为一切起点与钥匙的玉琮。此刻,那原本温润内敛的古玉,表面正流淌着一种活物般的光泽,青碧色的光晕如同极地夜空的极光,在玉琮内部缓慢旋转、弥漫,甚至能隐约看到细微如发丝的能量纹路在其中明灭。它不再是一件死物,更像一颗沉睡千年后即将苏醒的心脏。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没有手势,只有一瞬间的凝视。林远眼中是探求真理的决绝与对可能后果的清醒认知,云心眼中则是源自血脉、承自古老的坚定与一丝悲悯。他们都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人类对宇宙的认知,对自身在时空长河中位置的界定,或许将从此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