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透过残破的驿站屋顶,洒下斑驳的光点。
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刚刚结束晚餐的两人。
林娆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姿态依旧从容,但那双暗红色的桃花眼,却不着痕迹地再次落到了角落里的夜温和夜戾身上。
他们吃得很干净,连一点肉渣都没剩下,此刻正安静地蜷缩在阴影里,像两尊沉默的雕像。只是,那共用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加紧绷了些。
就在这时,夜温控制着右臂,似乎想去收拾放在一旁的空碗。可手臂刚抬起一点点,动作就猛地一僵!
“嘶……”
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从夜温的口中溢出。他几乎是立刻就用左手捂住了右臂上那粗糙包扎的地方,飞快地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但已经晚了。
林娆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的动作,以及那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
她脸上的那点因为晚餐顺利而带来的松散笑意,慢慢淡去了。之前就注意到他们手臂上缠着布条,只以为是普通的皮外伤,但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她没说话,只是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废墟里很清晰。夜温和夜戾立刻察觉到了,共用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两个头颅都低垂着,不敢与她对视。
林娆在他们面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她伸出手,指尖虚点了一下夜温依旧捂着的手臂。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把绷带解开,我看看。”
夜温控制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夜戾控制的右侧头猛地抬起,暗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抗拒和警惕,但接触到林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时,那点警惕又迅速被不安取代。
“主、主人……只是小伤,不、不碍事的……”夜温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恳求。他害怕被看到那丑陋的伤口,更害怕因此被嫌弃“麻烦”而抛弃。
林娆没理会他的推拒,重复了一遍,语气淡却坚决:“解开。”
命令就是命令。
夜温不敢再违抗。他控制着左手,颤抖着,开始去解右臂上那些被血和汗浸得发硬的布条。动作很慢,很笨拙,一方面是因为疼痛,另一方面,是内心极大的不情愿。
夜戾紧抿着唇,别开脸,似乎不想看这屈辱的“检查”过程,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同样紧张的情绪。
布条一层层被解开,越到里面,血迹越深,甚至还渗出一点不祥的黑黄色。当最后一道布条落下时,那个伤口彻底暴露在了林娆的眼前。
饶是林娆在末世见惯了各种惨状,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划伤或鞭伤。
那是一个血洞,位于手臂外侧,边缘的皮肉已经有些发黑、溃烂,带着明显的腐蚀痕迹,深深凹陷进去,仿佛被什么毒物狠狠咬过。伤口周围红肿不堪,与两人深麦色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剧痛和此刻持续的折磨。
林娆的目光在那个可怖的伤口上停留了几秒。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夸张的变化,没有惊呼,没有怜悯,甚至连眉头都很快舒展开,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但若仔细看,会发现她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深处,温度似乎降低了一些,像结了层薄冰。
她什么都没问,比如“怎么弄的”或者“谁干的”。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问这些显得多余。伤害已经发生,原因无非是欺凌与压迫。
她只是沉默地蹲下身,从她那看似空无一物,实则连接着系统空间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盒和一卷干净的绷带。
打开玉盒,里面是莹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清凉的草木气息,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用手指挖取了一些药膏,然后,做了一件让夜温和夜戾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的动作变得异常轻柔。
是的,轻柔。与她之前强势命令、甚至带着些许戏弄的态度完全不同。她的指尖带着药膏,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涂抹在那个狰狞的血洞上,以及周围红肿的皮肤。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易碎的珍宝,生怕多用一丝力气,就会加剧他们的痛苦。
药膏触体冰凉,暂时压下了伤口的灼痛感。夜温控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点点,但那不是因为舒适,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夜戾也转回了头,暗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个人类女人,这个强势掌控他们生死的主人,竟然会……会这样给他们上药?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度和平和的力度。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有冲击力。
林娆依旧沉默着,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她将药膏均匀涂抹好,然后拿起干净的新绷带,开始重新包扎。她的手法算不上多么专业,但足够稳妥,松紧适中,既不会勒得太紧影响血液循环,也不会太松容易脱落。
整个过程中,废墟里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夜温和夜戾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共用的身体感受着那份意料之外的细致,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却又不敢让呼吸太过急促。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们共用的心间弥漫开来。是困惑,是茫然,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的暖意。
他们看不懂这个女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惩罚兽奴,可以强势地命令他们做这做那,可现在,却又如此耐心地处理着他们这些“低贱兽奴”的伤口。
包扎完毕,林娆打了个利落的结。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处于怔忪状态的两人,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只是他们的错觉。
“好了。这药能解毒生肌,明天再换一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腿,“下去休息吧。”
没有安慰,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
夜温和夜戾如蒙大赦,又像是怅然若失。他们低声应了句“是,主人”,然后搀扶着,挪到了更角落的干草堆旁,小心翼翼地躺下。
林娆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那新包扎好的手臂上,眼神微冷。
她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回自己休息的位置。
但有些怒意,不需要宣之于口。那个丑陋的伤口,和手下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她林娆划定的范围内,她的人,哪怕只是暂时顺眼的“所有物”,也轮不到别人来糟践成这副样子。
夜色渐深,废墟里重归寂静,只有清冷的月光,见证着这无声的关怀与悄然滋长的复杂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