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郊外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映照出被俘黑豹族年轻兽人们脖颈上冰冷的项圈,以及他们脸上尚未散去的惊恐。
玄甲卫如同黑色的磐石,沉默地镇守在营地各处,确保着绝对的秩序。
营地中央最华丽的那辆黑色马车,车帘终于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
所有目光,无论明暗,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林娆弯腰从车厢中走出,身姿曼妙地站定。
她齐刘海下的桃花眼淡淡扫过整个营地,暗红色的瞳仁在火光下流转着难以察觉的细纹,仿佛能洞悉一切。
冷白皮的肌肤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合身的黑色旗袍勾勒出她纤腰丰臀的曲线,腰腹处的马甲线若隐若现,透出一种兼具柔美与力量的美感。
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与营地肃杀的氛围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瑟瑟发抖的俘虏,最终,落在了营地边缘角落,那对与众不同的身影上——夜温与夜戾。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墨绿色的短发下是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庞,深麦色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新旧交错的伤痕,破旧的兽皮裙虽遮住了身体,却掩不住他们此刻的紧绷与不安。
林娆脚步未停,径直朝他们走去。身旁的玄甲卫统领下意识想跟上护卫,却被她一个微不可查的手势制止。她不需要护卫,至少此刻不需要。
看到这位气场强大的人类女性径直走向自己,夜温和夜戾共用身体猛地一僵。
长期被当作“怪物”和“罪人”对待的经历,让他们对任何注视都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尤其是来自上位者的注视。
他们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林娆对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夜温控制的左侧身体微微向内缩了缩,流露出怯意;而夜戾控制的右侧身体则肌肉紧绷,像是一只随时准备炸毛却又强行压抑的野兽,充满了隐忍的敌意。
林娆在他们面前站定,距离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夜温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浅淡指印,还有夜戾肩颈处狰狞的鞭痕。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但很快便消失了。
她开口了,声音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冰冷或严厉,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温和的语调,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简单的问题,却让夜温和夜戾都愣住了。
从小到大,他们听到的更多是“怪物”、“孽种”、“贱奴”之类的侮辱性称呼,或者是充满厌恶的呵斥。
几乎没有人,会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询问他们的名字。
一瞬间的怔愣后,是更深的警惕。夜温和夜戾快速地对视了一眼(身体的轻微转动),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困惑。这会不会是另一种戏弄?一种新的、更残忍的玩笑的前奏?
沉默在蔓延,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林娆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他们,目光平静,没有不耐,也没有戏谑。
最终,是性格相对温和些的夜温,控制着声音,怯生生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回答:
“……夜温。”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紧接着,性格更为尖锐的夜戾似乎不甘示弱,或是想证明他们并非可以随意忽视的存在,也控制着声音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硬撑出来的倔强:
“夜戾。”
两个名字,从同一具身体里发出,音色相似,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说完后,两人又立刻低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宣判——或许是嘲笑,或许是惩罚,因为他们反应“太慢”或者“不懂规矩”。
然而,林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确认了两个普通的词汇。
她随即侧过头,对守在一旁的玄甲卫吩咐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把他们脖子上的铁链解了。以后,别再用铁链拴着他们。”
这道命令,再次让夜温夜戾愣住了。自从被俘后,那粗糙沉重的铁链就一直缠绕在他们的脖颈上,既是禁锢的象征,也是屈辱的烙印,冰凉的触感和摩擦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的处境。
一名玄甲卫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解开了他们颈间的锁扣。
“哐当”一声,铁链落在地上,那声音在夜温夜戾听来,宛如天籁。脖颈骤然一轻,虽然项圈仍在,但去除铁链的瞬间,仿佛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两人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晃动了一下,是一种卸去重负后的本能反应。
他们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瞄了一眼林娆。她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们早已麻木绝望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个人类女人……似乎和黑豹部落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和那些只会鞭打、辱骂他们的族人不同,和那个视他们为污秽的祭师不同,甚至和那个只会娇纵蛮横的云芊芊也不同。
但她到底想做什么?
疑问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悄然滋生。
他们依旧紧张,依旧恐惧,但那种彻底坠入深渊的绝望感,似乎因为这道解开铁链的命令和那句平静的询问,而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林娆看着他们虽然低着头,但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得如同石头,知道这第一步已经达到了效果。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向着营地中央的主帐篷走去。
夜温和夜戾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黑色的倩影消失在帐篷门帘后,才缓缓地、几乎是同步地,松了一口气。
脖颈间似乎还残留着铁链冰冷的触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以及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明天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