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部比外面也好不了多少,残垣断壁勉强遮挡着夜风,但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依旧刺骨。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温度降得厉害,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的冷意。
林娆把云冽放在之前铺好的那张简陋稻草“床”上,其实就是角落里一堆相对厚实干燥的稻草,上面铺了张旧毛皮。
云冽一被放下,就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刚刚换上的新兽皮裙,清洗后带来的那点短暂清爽早已被寒意驱散。
特别是双腿残肢的部位,没有了肌肉和血液的充盈保护,对寒冷尤为敏感,此刻更是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酸麻和冰冷,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
他试图挪动身体,想离透风的墙壁远一点,但失去双腿的他,连这样简单的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和笨拙,最终只能徒劳地放弃,将脸埋得更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林娆就坐在他对面,背靠着一根相对完好的柱子,似乎也在闭目养神。但云冽那细微却持续的颤抖和压抑的吸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睁开眼,暗红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扫过蜷缩成一团的银发狼族青年。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因为寒冷而微微泛起的鸡皮疙瘩。
“冷了?”林娆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云冽身体一僵,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承认寒冷,在这种情境下,仿佛是一种示弱,他残存的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他只是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这种方式保留住一点点可怜的体温。
林娆没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从身边拿出一个水囊和最后剩下的一点干粮——几张看起来硬邦邦的饼。
她撕下一小块饼,递到云冽嘴边。“手不方便吧?我喂你。”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嘴唇碰到干硬的饼块,云冽猛地偏过头,想躲开。“我……自己可以……”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抗拒。让他像幼崽一样被喂食,这比寒冷更让他难以忍受。
林娆的手稳稳地停在那里,既没有强行塞进去,也没有收回。
她只是看着云冽后脑勺那些因为紧张和屈辱而微微炸起的银灰色发丝,轻轻笑了一声。“自己来?用你那双沾满泥土草屑、刚刚爬行过的手?还是说,你想让我再把水囊也递到你嘴边,让你用那双不稳的手捧着喝?”
她的话像针一样刺在云冽的心上。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确实还残留着在地上爬行时蹭到的污迹。
而失去双腿的他,连保持坐姿都需要依靠手臂支撑,想要同时拿稳食物和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现实的残酷再一次碾碎了他试图维持的、可怜巴巴的尊严。
求生的本能和对返回那个恐怖拍卖场的恐惧,最终战胜了这一刻的羞耻。
他挣扎了几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地张开了嘴,极其轻微地,用嘴唇含住了那块饼。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咀嚼也变得异常缓慢,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根本不敢看林娆,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林娆看着他这副明明羞愤欲死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撕下一块饼,再次递过去。这一次,云冽没有躲闪,只是沉默地、顺从地接受了。
喂了几口之后,林娆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云冽身边。云冽瞬间全身紧绷,警惕地抬起头,暗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以为她又要想出什么新的折辱人的法子。
然而,林娆只是俯身,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尽管膝弯以下空荡荡的——轻松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冽惊愕地低呼了一声“你!”,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噤了声。他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悬空和与林娆的近距离接触而僵硬无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林娆没理会他瞬间的失态,抱着他走回自己刚才靠坐的位置,然后直接坐了下来,将云冽安置在自己腿上,让他背对着自己,靠在自己怀里。
这个姿势,比之前在马车里的跨坐更加亲密,也更加……令人无措。云冽的背部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娆胸膛的柔软和温度,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阵战栗。
“这样暖和点。”林娆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依旧平淡,手臂却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更紧地固定在自己怀里,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几乎无法挣脱的禁锢姿态。
云冽的第一反应是激烈地挣扎。他扭动着身体,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怀抱中脱离出去。羞耻感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
他一个成年狼族雄性,曾经的第一战将,如今却像个婴孩一样被一个人类女子抱在怀里取暖?!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放开……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耻而颤抖。
但他那点挣扎,对于林娆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林娆的手臂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乱动,将他圈得更紧。
“别乱动,”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夜里风寒,你身上还有伤,想冻死在这里吗?”
云冽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
女性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连那一直冰冷刺痛的残肢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夜晚的废墟确实冷得让人难以忍受,而他重伤未愈的身体,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耐寒。
挣扎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对温暖的贪恋和生理上的虚弱,最终让他放弃了抵抗。
他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猫,彻底瘫软在林娆怀里,自暴自弃般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长长的银色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能感觉到林娆的心跳隔着背部传来,平稳而有力,与自己那失序狂跳的心腔形成鲜明对比。
林娆似乎很满意他的“驯服”。她能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从最初的僵硬抵抗,到现在的柔软顺从,虽然知道他并非心甘情愿,只是迫于现实无奈妥协,但这种掌控感依然让她愉悦。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加速的心跳和升高的体温,显然羞耻到了极点。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喷在云冽耳后,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看来你很冷。”她陈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的调侃。
云冽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咀嚼食物上,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吞咽着林娆递到嘴边的干粮,喝下她喂到唇边的清水。
整个过程,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也不敢与林娆有任何眼神接触,仿佛只要不看,这令人难堪的场景就不存在一样。
喂食结束后,林娆并没有放开他,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用那张唯一的旧皮毯将两人一起裹住。“睡觉。”她命令道,然后便不再说话,似乎真的准备就这样休息了。
云冽被困在这个温暖却充满屈辱的怀抱里,动弹不得。身体的疲惫和温暖让他昏昏欲睡,但精神的屈辱和紧张又让他无法真正安心入睡。
他就这样在极度的矛盾中,僵硬地靠在林娆怀里,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和体温,意识在清醒与迷糊之间徘徊。
寒夜依旧漫长,但对于云冽而言,这一夜,身体或许得到了一丝暖意,但内心的煎熬,却远比身体的寒冷更加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