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仿佛还黏在骨头上,乌冥羽跟着林娆走上运输船的二层。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双腿灌了铅似的。
走廊里摇曳的烛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湿透的狼狈。仅有的那条短兽皮裙完全贴在皮肤上,冰冷,沉重,勾勒出肌肉轮廓,也带来刺骨的寒意。水珠不断从发梢、下颌滚落,滴在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推开贵宾客房的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但驱不散他身上的冷气。房间里烛火跳动,暖炉还残留着余温,石桌上甚至摆着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和小菜,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着。这温暖的景象与他浑身的湿冷格格不入。
林娆走到软榻旁坐下,目光扫过他落汤鸡般的模样,没太多表情。她扬声,对着门外候着的护卫吩咐:“拿一块干浴巾、一条新的短兽皮裙来,再抬一桶温水进来。”
护卫动作麻利,很快把东西送进来:一块厚实的干浴巾、一条崭新的同款短兽皮裙放在软榻边,角落则放了一个盛满温热清水的木桶。做完这些,护卫立刻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林娆指着那桶水、浴巾和新裙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目光坦然地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脱了,好好擦洗一下,擦干身子,换上这个。”
乌冥羽浑身一僵。
“擦洗一下”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他猛地抬眼看向林娆,红瞳瞬间收缩,又死死钉在那桶冒着热气的清水和她毫不回避的注视上。湿冷黏腻的身体本能地渴望着温暖和清洗,但林娆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目光,像无形的烙铁烫在他的皮肤上。
瞬间,他全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清洗,是新的、更卑劣的羞辱!她要他当着她这个人类女人的面,在这暖意融融的房间里,宽衣解带,用这桶水擦拭自己赤裸的身体!如同被剥光了羽毛展示的猎物!
脑海里闪电般掠过她之前的种种恶趣味——逼穿裙、当众难堪……此刻,这桶冒着热气的温水就是新的刑具,她的目光就是行刑的鞭子。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戏弄的愤怒像滚烫的岩浆,轰地冲上头顶,几乎将他吞噬。他攥紧了手中的浴巾和新裙,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瞬间惨白,全身的肌肉绷得如同岩石,身体因为极力压制翻涌的屈辱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脸颊和耳根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难堪的绯色。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死紧,齿关紧咬,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沉默,对抗着这无声却再清晰不过的命令——在她面前宽衣、擦身、赤裸相呈!
林娆似乎看穿了他汹涌的内心风暴和那几乎实质化的羞愤。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她没再逼问,只是抬手指了指房间角落那扇不起眼的小门:“想什么呢?在里面擦洗换衣。”
这个指令完全出乎乌冥羽的预料!
他猛地抬眼再次看向林娆,红瞳中的惊愕、难以置信和一丝瞬间的茫然清晰可见。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大脑瞬间空白,那汹涌的羞愤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硬生生截断。
林娆捕捉到他眼中的混乱,那点笑意更深了,带着慵懒的调侃补充道:“当然,你如果想在这里擦也行。”
她刻意加重了“擦”字,目光扫过他瞬间更加僵硬的身体和爆红的脸颊,像是在欣赏他的窘迫。
没有丝毫犹豫!乌冥羽几乎是立刻俯身,一把抓住那桶温热清水的边缘,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浴巾和新裙。
他步伐急促得近乎踉跄,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狼狈,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扇象征着暂时解脱的小门。
门被他用肩膀猛地顶开,又迅速从里面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那道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
林娆看着紧闭的洗浴间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轻笑一声,低语道:
“啧,反应这么大……真可爱呢。”语气里带着一丝新鲜的趣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片刻后,洗浴间的门被轻轻拉开。
乌冥羽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干燥的新兽皮裙。
虽然依旧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但那股湿冷的狼狈感已经消失,苍白的肌肤在暖意中透出淡淡的血色,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无法掩饰的复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战争。
他抬眼的瞬间,目光却被房间中央石桌上摆放的东西定住了——
那里放着好几碟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食物,还有一大碗冒着白气的肉糜粥。温暖的香气和桌上跳跃的烛光,构成一种奇异的、几乎称得上温馨的画面。
林娆已经坐在桌边,拿起勺子随意地搅了搅那碗粥。她抬眸看向他,眼神平静,少了之前的审视和戏谑,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过来吃吧。饿久了吧?喝点粥。”没有命令,没有调戏,只是一句简单的、带着关怀意味的邀请。
乌冥羽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他没有立刻动勺,而是抬眼看向林娆。
尽管眼神深处依旧复杂难辨,甚至带着一丝戒备和未散尽的羞耻余韵,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食物,补充道:“也……多谢这餐食。”
这句话并非谄媚,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和认命般的复杂情绪。
他身为族长,深知此刻的温饱与生机,确实是眼前这个掌控他生死的女人给予的。
即使这份“恩”伴随着无法言说的屈辱和难以理解的举动,在族人生死未卜之际,他无法否认这份实打实的援助。
这声道谢,是他作为首领对“生存”本身的复杂回应,夹杂着屈辱、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说完,他垂下眼,拿起勺子,开始安静地喝粥。
房间里只剩下勺碗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名为感激与屈辱的复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