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玄魂宗外门杂役区,却照不散韦仕小院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静坐屋内,周身气息收敛得如同凡人,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精光,暗示着这不寻常的平静下暗流涌动。
昨日在管事处那番泣血陈情,已将道心破碎、万念俱灰的戏码演到了极致。
此刻,他心如止水,静静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他深知,在这宗门之内,所谓流程,往往不过是权势用来标榜正义的遮羞布。
丹堂与灵植堂的那两位,怕是早已迫不及待要将他这清扫出门,以绝后患。
果然,不过晌午时分,院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杂役弟子站在门外,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韦师弟,管事让你过去一趟,你的申请有结果了。
韦仕缓缓睁开眼,脸上瞬间浮现出那种忐忑与绝望交织的神情。
他着起身,脚步虚浮地拉开房门,对着来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多谢师兄传话...
那弟子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转身便走:快些吧,别让管事久等。
韦仕跟在那弟子身后,虚浮的脚步外加一身衰败气息,引得沿途弟子纷纷侧目。
那些目光中有嘲讽,有怜悯,更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垂着头,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
管事处今日格外热闹,似乎有不少人特意前来这场好戏。
韦仕的出现,顿时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来了来了,看他那样子,怕是真不行了...
听说昨日在这里哭得那叫一个惨...
自作自受罢了,没那个本事偏要占着药园...
杂役管事坐在案后,见韦仕到来,端正面色,眉头微皱,语气故作庄重:韦仕,你的申请,执事堂已经批复了。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声音提高了几分:经丹堂、灵植堂核查,并报执事堂核准,鉴于你自述道基受损,无力继续为宗门效力,准予你卸去职司,离开宗门,此后你所作所为,生死由命,与宗门再无瓜葛。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这结果,既在众人意料之中,又带着几分真实的残酷。
韦仕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血色全无。
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仿佛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一揖,声音嘶哑:弟子...领命。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
上交身份令牌,褪去杂役服饰,在一份文书上按下手印……
每一个步骤,都像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四周围观弟子的目光如芒在背,而端坐其上的杂役管事,始终面无表情。
在这过程中,韦仕注意到林小树和邢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管事处外围。
昨天晚上,林小树刚从外面试炼回宗,听闻他的情况后大吃一惊,连夜偷偷到小院看望他,还送了好多疗伤丹药、灵石,但都被他婉拒了。
这个他几年前因缘际会互相帮助、发现其心性质朴后便以息壤和丹药暗中培养,如今已是外门正式弟子,修为已达练气八层巅峰的少年,是他埋在这冷漠宗门中,唯一的暗棋与温情所在。
林小树曾发下血誓,绝不透露半分他的秘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完全告诉林小树真相,只是让他放心,有空到凡俗找他散心云云。
并一再交待林小树不要送别,没想到今天他还是来了!
寒冷之中,总有那么一点温暖。
而这位邢管事此刻抱臂而立,目光复杂地落在韦仕身上。有那么一瞬间,韦仕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
邢风确实心中难安。
他比谁都清楚,古执事和王管事在夺取百亩灵田的过程中用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
那些中的刁难,那些看似合规实则阴损的考核,他都看在眼里。
作为执法堂弟子,本应维护宗门公正,但他却选择了沉默。此刻看着韦仕这副模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旋即又被他止住。
然而这一切,在韦仕看来,不过是虚伪的自我安慰罢了。若是真心维护公正,当初又何必沉默?是了,宗门规则,从来都是为强者服务的工具;遍观古今,不外如是!
手续办理完毕,杂役管事当即挥了挥手,语气淡漠:从今往后,你与我玄魂宗再无瓜葛!这便速速离去吧。
竟片刻也不让他多留!
韦仕着接过那份证明文书,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他待了数年的地方。
阳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映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他转过身,脚步踉跄,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各种目光交织在他身上;有怜悯,有嘲讽,有幸灾乐祸,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同感和凄凉。
就在这当口,人群中的黄勇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这位曾跟随周扒皮刁难韦仕、又在在鬼市与韦仕争夺规则碎片的外门弟子,一直对当日之败耿耿于怀。
此刻见韦仕如此离场,贪念与杀心顿起。
一个修为近废的破门杂役,身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黄勇暗自思忖,正好趁此机会,灭杀了他,一举两得!
想到一旦得手,将财货拿回家,说不定,又能让肥胖的“鲤鱼嘴”解锁那个新的姿势!
臆想即将到来的销魂,他心里不由一荡,忍不住发出阵阵淫笑,口水横流,惹来旁边众人嫌弃的白眼,他却根本不管:这些人都是傻的,哪里知道名器的滋味,做鬼也…嗯…嗯…啊!
心脏“霍霍”狂跳,小弟也跟着昂扬起来,黄勇夹着三腿,悄然退出人群。
他决定尾随韦仕,等他一离开宗门范围,马上施展雷霆手段,杀人夺宝泄愤。
韦仕对此恍若未觉,依旧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那么艰难,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他映在地面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不断扭曲蜿蜒,显得格外孤寂凄凉。
当他终于踏出宗门山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跨过那道界限的瞬间,那双原本空洞绝望的眸子中,骤然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仙路漫漫,此处不过是起点。真正的征程,此刻才刚刚开始。
……
远在丹堂的古执事和王管事很快收到了消息,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总算清掉了这摊烂泥。古执事语气轻快。
王管事点头附和:如此一来,那百亩灵田日后再有什么问题,也大可全都推到他这个无能前任头上了。
他们笑得开怀,却不知自己放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潜龙。
而此刻的韦仕,正步履蹒跚地行走在下山的小道上;他的神识早就发现了,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黄勇么...正好缺个试刀的。
山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悄然落下。
看来,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