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触感,没有气味,甚至没有“自我”的实体感。意识如同一粒尘埃,悬浮在无边无际的、连“空无”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的绝对领域之中。
消亡。
这是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恐怖的威胁。它不摧毁肉体,而是直接瓦解“存在”本身的意义。在这片连时间都仿佛停滞的虚无里,坚持“活下去”这个念头,都变得荒谬而艰难。
风昊的“意识”在这片混沌中飘荡。他尝试调动【附注】,回应他的只有死寂;他尝试感应【第三印记】,那冰冷的烙印也仿佛被这虚无同化,失去了所有活性。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思考”,或者这一切都只是消亡前最后的幻象。
视野角落那依旧在无声跳动的倒计时,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冰冷的路标,却也像是为他敲响的、通往彻底湮灭的丧钟。
【93天06时59分……58分……】
不。
不能消散。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星火般顽强的意念,在他那即将溶解的意识核心中闪烁。
他们……还在。
这个念头,并非基于任何感官或逻辑,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在无数次生死与共中锻造出的连接。是劫难前建立的深厚默契,是心灵感应残留的微弱回响,是超越了言语与数据的、纯粹的灵魂羁绊。
他不再试图去“感知”外界,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念,向内收缩,凝聚,然后……向外散发。
不是能量,不是信息,而是一种最纯粹的、代表着“我在这里”、“我依旧存在”的精神波动。这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风昊特有的、那种历经文明墓碑洗礼后的冰冷与坚韧,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海中,点亮了一座孤零零的、却无比稳定的灯塔。
这灯塔的光芒(如果意识有光的话),并非为了照亮什么,而是为了……呼唤。
呼唤同伴。
仿佛过了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道回应,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暖流,悄然触及了他的意识。
是云希。
那波动温暖、纯净,带着生命初始般的蓬勃与韧性,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固执地散发着“生命在此”的信号。她的波动中充满了安抚与守护的意念,轻轻环绕着风昊那冰冷的灯塔之光,为其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紧接着,另一道更加狂暴、更加炽烈的波动,如同出鞘的利剑,蛮横地劈开了部分的虚无!
是雷啸!
那波动中充满了不屈的战意、坚定的守护意志,以及一种“只要我还存在,就无人能伤我同伴”的霸道宣言。她的波动不像灯塔,更像是一柄狠狠插在这虚无之中的战旗,旗帜虽破,意志不灭!
最后,一道微弱、颤抖,却同样努力坚持着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小心翼翼地靠近。
是陈原。
他的波动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但却没有丝毫放弃的迹象。他无法散发出强大的意志光辉,只能一遍遍地、固执地重复着一个简单的信号:“我还在……我还在……我和大家在一起……”
四道截然不同的精神波动,在这吞噬一切的绝对虚无中,艰难地、顽强地彼此寻找、彼此靠近、彼此确认。
没有语言,没有形态。
他们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凭借着那微弱的共鸣,精神上“手拉着手”。
风昊的灯塔提供坐标与稳定。
云希的生命之泉滋养着濒临枯竭的意志。
雷啸的战旗抵御着虚无的侵蚀。
陈原的坚持证明着每一个个体的存在都不可或缺。
连接本身,成为了对抗消亡最强大的武器。
他们不再去思考“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些哲学难题。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被简化为最极致的表达——
我们,在一起。
这信念,如同最坚韧的缆绳,将他们即将飘散的意识牢牢系在一起,共同锚定在这片恐怖的虚无之中,抵御着那足以让神明都疯狂的孤寂与湮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那倒计时跳动到某个节点的瞬间——
“嗡……”
仿佛隔音罩被猛地撤去。
海浪声、风声、木筏的吱呀声……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
光明刺破黑暗,色彩重新渲染世界!
触感、嗅觉……所有被剥夺的感官,如同断电后重启的系统,瞬间恢复!
感官回归!
四人猛地睁开眼(或者说,恢复了“睁眼”这个动作的感知),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一场濒死的噩梦中惊醒。他们看着彼此苍白的脸,看着头顶那依旧跳动但此刻却显得无比“真实”的生命值条,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他们活下来了。
不是依靠力量,不是依靠智慧,而是依靠着彼此之间,那超越一切的连接。
这连接,本身即是存在最有力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