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潮汐的狂舞,将时间的流逝感扭曲成了破碎的片段。上一秒还被沛然莫御的力量感充盈,仿佛举手投足便可搅动风云;下一秒便堕入连抬起手指都费力的绝对虚乏,如同沉入无光无声的深海。
这种毫无规律、极端对立的切换,是对意志、肉体乃至存在本身的酷刑。
陈原早已瘫在木筏角落,脸色蜡黄,身体随着能量的剧烈波动而不由自主地抽搐,意识在清明与混沌间徘徊,只能死死抓住木筏上的一处凸起,确保自己不会被甩出去。他连恐惧的力气都已耗尽。
雷啸凭借野兽般的本能和强横的体魄硬抗,但过度透支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在一次力量过载时,她试图强行稳住几乎要散架的木筏龙骨,狂暴的气血失控反冲,让她喉头一甜,内腑受创;而在紧随其后的枯竭期,虚弱感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左臂那刚刚好转的伤势竟隐隐有复发的迹象。她只能靠着那半截骨刃死死钉在木筏上,独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暴戾,却也只能被动承受。
云希的状态最为微妙凶险。她的生命能量与这潮汐共鸣最深,过载时,她仿佛化身生命之源,翠绿光芒能暂时让破损的木板焕发生机,催生藤蔓加固结构;但枯竭时,她就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根基,生命本源摇曳不定,之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伤势反复发作,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襟染成暗红。她如同在走钢丝,每一次能量的切换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而风昊,则处于风暴的最中心。
他的意识海,是【附注】的逻辑核心、【第三印记】的混乱信息、以及他自身求生意志三方角力的战场。能量潮汐如同一个反复无常的裁判,时而给一方注入强心剂,时而将另一方打入冷宫。
过载时,【附注】的计算力会飙升到一个令他自身都感到恐惧的程度。他不仅能瞬间解析周围数海里内每一道浪花的轨迹、每一丝能量的流向,甚至能窥见物质更微观的层面,感知到原子层面的震动与能量跃迁。无数关于能量本质、空间结构、甚至时间流速差异的公式和猜想,不受控制地涌入,仿佛要将他的大脑撑爆。与此同时,【第三印记】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那些破碎的文明景象、冰冷的机械造物、星舰崩塌的末日图景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侵蚀性,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自我认知,低语着“融入永恒”、“成为墓碑一部分”的诱惑。
他必须用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信息的狂潮中死死守住“我是风昊”这个最后的坐标。
枯竭时,则是另一番地狱。【附注】沉寂,世界在他感知中褪去所有数据和色彩,变成一片模糊、嘈杂、充满恶意的混沌。身体的虚弱感被放大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而最可怕的是,【第三印记】并不会因为环境能量的枯竭而完全安静,它仿佛自带能源,依旧会散发出那种冰冷的、试图同化一切的扰流,如同附骨之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啃噬他的灵魂。
他尝试着去“引导”,去“适应”,如同在潮汐中舞动。但舞步踉跄,代价惨重。
一次关键的过载期,他预判到木筏底部一根主梁即将因结构疲劳而断裂。他强行调动过载的精神力,试图进行微观层面的能量编织加固。然而,就在能量即将注入的瞬间,潮汐毫无征兆地切换至枯竭!
“噗——!”
精神力反噬如同重锤砸在他的意识核心!他眼前一黑,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木偶般向后栽倒!那根主梁应声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海水疯狂涌入!
“风昊!”云希惊呼,不顾自身虚弱,强行催动一丝绿光想要稳住他的伤势。
雷啸怒吼着,用身体堵住破口,承受着海水的冲击和枯竭期的无力感。
陈原连滚爬爬地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
风昊躺在冰冷的、积水的木筏上,视野模糊,耳边是轰鸣的杂音和伙伴们焦急的呼喊。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向着一个冰冷的、布满墓碑的深渊滑落……
不能……倒下……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混合着腥甜的血液,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附注……重启……最低功耗模式……】
【印记……压制……以痛楚为锚点……】
【推演……当前团队状态……生存概率……】
一串串混乱、断续的数据在他脑中闪过。
生存概率……低于30%……并且持续下降……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那个不断涌入海水的破洞,嘶哑道:“……堵住……用……那块……兽骨……” 他指的是之前从残骸里带出来、一直没舍得扔的、那块坚硬的变异海兽骨骸。
雷啸立刻明白,用那半截骨刃配合完好的右手,粗暴地将那块形状不规则的兽骨狠狠塞进裂缝,云希则拼尽最后的力量,催生海藻和藤蔓将其死死缠绕固定。
破洞暂时被堵住了,但木筏的处境并未好转。
能量潮汐依旧在持续,仿佛永无止境。
风昊躺在那里,感受着体内力量的起伏,看着伙伴们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明悟,如同深海水流,缓缓浸透了他的意识。
精准的掌控,在绝对的混沌与伟力面前,有其极限。
想要活下去,或许……需要拥抱某种……更深层次的……危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意识海中,那枚依旧在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第三印记】。
或许,不仅仅是抵抗和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