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致的充盈到绝对的空虚,再到毫无征兆的再次充盈……这种仿佛在云端与泥沼之间进行无规律瞬移的感觉,足以让任何心智坚毅者崩溃。
“呃啊!”陈原第一个承受不住,跪倒在木筏上,干呕起来,脸色惨白。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连基本的平衡感都丧失了。
雷啸死死抓住一根桅杆,完好的右手因为瞬间的力量暴涨又暴跌而微微颤抖,独眼中充满了压抑的暴躁。她习惯了一力降十会,这种完全无法掌控自身力量的感觉,比面对强大的敌人更让她难受。
云希的情况最为危险。她的能力与生命能量息息相关,能量的剧烈波动直接冲击着她刚刚稳定下来的生命本源。绿光时而暴涨,撑得她经脉胀痛;时而骤熄,让她如同窒息般虚弱。她必须用全部的意志去引导、去适应这疯狂的潮汐,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甚至伤及根本。
风昊是四人中看起来最“平静”的一个。他依旧站立在筏首,身体随着木筏的颠簸微微晃动,仿佛与这混乱的能量场融为一体。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额头、颈侧暴起的青筋,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飞速掠过、几乎无法捕捉的无数数据流和破碎符号。
他的大脑,此刻就是最惨烈的战场。
【附注】的核心逻辑在能量过载时,会被强行注入远超处理极限的信息,推演能力不受控制地爆炸性增长,甚至一度触及到某些关于空间本质、时间弦理论的禁忌领域,带来近乎撕裂灵魂的信息洪流;而在能量枯竭时,【附注】又如同断电的机器,瞬间沉寂,只留下最本能的危机预警,让他变成一个纯粹的、脆弱的肉体凡胎。
更可怕的是,那【第三印记】在这能量潮汐中,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活性急剧提升!那些原本只是背景噪音的文明碎片、低语、景象,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试图将他彻底同化!
他必须分出一大半的心神,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死死守住自我意识的核心。同时,还要利用能量过载时那短暂的、超频的推演能力,去分析潮汐的规律(如果这混乱至极的状态有规律可言),去预判下一次能量转换的节点和强度,并给出应对指令。
“三秒后……过载……老雷……准备……加固右舷连接点……”
“五秒……枯竭期……云希……收敛所有能量……自保……”
“左前方……能量漩涡形成……规避……”
他的指令断断续续,声音嘶哑,每一次开口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血沫。预判并非百分百准确,能量潮汐的混沌性远超计算。有时指令刚发出,潮汐模式就骤然改变,导致雷啸凝聚的力量打在空处,或者云希来不及收敛而受到反噬。
木筏的状况更是糟糕。在能量过载时,云希勉强加固的结构还能支撑;但在能量枯竭时,木筏就如同普通的朽木,在越来越狂暴的海浪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之前修补过的破洞再次渗水,连接点的藤蔓发出即将崩断的脆响。
他们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一次剧烈的能量切换中,风昊因为全力压制印记反噬,未能及时预判到一个巨大的浪头从侧面拍来!
“小心!”雷啸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因处于枯竭期而无力。
眼看木筏就要被掀翻!
千钧一发之际!
处于过载状态的云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没有试图去抵挡那巨浪,而是将体内澎湃到近乎爆炸的生命能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全部注入脚下的木筏!
“生长!”她发出一声清叱!
刹那间,木筏边缘,那些原本只是被用来捆绑、加固的普通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神话植物,疯狂地生长、变粗、交织!它们如同活过来的触手,猛地探出,不是去硬抗巨浪,而是缠绕、吸附在巨浪中一块被卷起的、巨大的变异海兽骨骸上!
借助这外力的一拉一拽,木筏险之又险地顺着浪头的斜面滑了下去,避免了倾覆的命运!
但云希也因能量瞬间透支,喷出一口鲜血,软倒下去,被眼疾手快的陈原抱住。
风昊看着这一幕,冰冷的心湖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精准的掌控?在绝对的混沌面前,有时……更需要打破常规的、近乎本能的应变与……牺牲。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不再试图去完全“计算”潮汐,而是开始尝试去“感受”,去“引导”。
在下一次能量过载来临时,他没有再强行扩张推演范围,而是将多余的精神力,模仿云希的方式,注入木筏的结构,进行微观层面的强化。
在枯竭期,他不再仅仅是忍耐,而是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与【第三印记】初步融合后产生的、一丝对混乱能量的奇异“亲和”,如同在沙漠中寻找隐藏的水源,艰难地汲取着环境中逸散的、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补充自身。
他不再仅仅是潮汐的对抗者,而是在尝试……成为一名于潮汐中求生的舞者。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充满了未知与风险。
但当他第一次成功在枯竭期,依靠那丝“亲和”快速恢复了一丝精神力,并提前预判到一次微小的结构断裂,从而避免了一次潜在危机时——
他知道,他们正在以一种痛苦而危险的方式,适应着这片绝望之海的规则。
能量潮汐依旧狂暴。
舞步,依旧踉跄。
但至少,他们还在舞台上,没有倒下。
而视野角落的倒计时,依旧在不带任何感情地流逝:【95天08时1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