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漫过大河村新修的柏油路,也漫进了苏见夏的心坎里。
如今的大河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泥泞闭塞的小村落。
是光伏板在山坳里铺成银色海洋,有机果园的枝头挂满沉甸甸的果实,村办合作社的货车往来不绝,就连村口的老槐树底下,都多了供人休憩的石桌石凳。
而比村子变化更让她牵挂的,是张若初腹中那个即将降临的小生命,那是希望的延续,是奋斗岁月里最温柔的馈赠,大抵就是人生最圆满的时光了。
白色suv轿车驶离乡村公路,朝着省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收割完稻谷的田地、错落的农房、奔腾的河流,都成了模糊的色块。
苏见夏坐在驾驶座上,手指紧紧掌握者方向盘,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雀,一半是火烧火燎的焦急,一半是满溢的期待。
她盼着车轮能再快些,快点见到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若初姐。
盼着能第一时间把那个粉嫩的小生命搂进怀里,感受新生命的温热,
更盼着把这份即将到来的喜悦,顺着风捎回远方的家人。
日头渐渐爬高,透过车窗洒下暖融融的光,临近中午时分,轿车终于驶入了省城医院的停车场。
苏见夏拎着提前准备好的慰问品。
一大袋新鲜的水果和几盒滋补的营养品,脚步匆匆地往住院部赶。
电梯里映出她略带急促的身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随意擦了擦,心里只想着快点抵达病房。
病房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苏见夏放轻脚步,走到门外,透过门缝往里望了一眼。
张若初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浅蓝色的病号服,往日里总是红润的脸颊此刻透着几分苍白,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
林耀祖则在病床边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脚下的步子又轻又急,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焦灼。
“阿耀,你别走了……”
张若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气息也有些不稳,“晃得我头晕眼花。”
“好好好,老婆,听你的。”
林耀祖立刻停下脚步,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是不是难受了?要不要喝水?快休息一下,有什么急事,我就在旁边,你一叫我就能听见。”
张若初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想养养神,可眉宇间的褶皱却没能舒展开。
腹部传来一阵阵紧缩的痛感,宫缩越来越频繁了,那种钝痛像是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让她难以安睡。
苏见夏见状,轻轻敲响了病房门,声音柔得像羽毛:“耀祖哥……”
林耀祖此刻满心思都放在妻子身上,耳朵里只听着张若初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压根没听见门外的呼唤,也没有转身。
苏见夏停顿了一下,又稍微提高了些许声量,带着几分试探:“耀祖哥……”
这一次,林耀祖终于听见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的苏见夏,脸上的焦灼瞬间褪去几分,露出一抹疲惫却真诚的笑容:“见夏妹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别站在门口。”
他侧身让出位置,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你若初姐刚刚休息,我们小声点,别吵着她。”
“好。”
苏见夏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张若初身上,见她眉头仍蹙着,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扫视了一圈病房,里面只有林耀祖一个人,便轻声问道:“耀祖哥,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吗?”
林耀祖点点头,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是啊,爸妈他们回去准备午餐了,顺便拿点换洗衣物。”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快来了。”
“若初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苏见夏把慰问品放在床头柜上,声音里满是关切,目光紧紧盯着张若初苍白的侧脸。
“医生刚才过来检查过了。”
林耀祖的声音沉了沉,重复着医生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宫口还没开呢,就是这宫缩越来越频繁了,她疼得睡不着。”
他说着,伸手掖了掖张若初身上的被子,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苏见夏看着林耀祖眼底的红血丝,眼下的青黑,便知道他肯定熬了不少夜,一直紧绷着神经。
她想了想,轻声提议道:“耀祖哥,你要是累了,就去隔壁那张空床躺一会儿歇歇吧,这里我来守着。等会儿若初姐有什么情况,我马上叫你。”
林耀祖下意识地想摇头,他怎么放心让别人来守着?
可话到嘴边,想到接下来还有漫长的等待,自己若是垮了,反而帮不上忙。
他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妻子,又看了看苏见夏真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见夏妹子。”
说完,他轻轻拉开椅子,脚步放得极轻,朝着隔壁的空病床走去,躺下后还不忘侧过身,目光落在张若初的方向。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张若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苏见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轻轻握住张若初微凉的手,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小生命能顺顺利利地降临,希望若初姐能少受些罪。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不像林耀祖掌心因焦虑而渗出的薄汗,倒带着几分细腻的暖意,轻轻包裹着自己微凉的手。
张若初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颤了颤才看清来人。
苏见夏正坐在病床边,眼神里满是疼惜,额角还沾着赶路的薄汗。
“夏夏……”
她刚开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宫缩便攥紧了腹部,痛意顺着脊椎往上窜,让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续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村里合作社的事正忙吗?”
话音落下时,额角又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苏见夏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苏见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颤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紧抿的嘴唇,心里揪得发疼。
“若初姐,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她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扫过床头柜时,想起自己带来的灵蜜,又补充道,
“或者要不我给你冲点灵蜜水?这是村里蜂场新酿的,温润滋补,喝了能缓一缓气力。”
张若初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透支了。
苏见夏立刻起身,从带来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罐,罐身剔透,里面的灵蜜呈琥珀色,还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取出一次性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三勺,倒入温热的矿泉水里,手腕轻轻转动,让灵蜜与温水充分交融,氤氲出淡淡的甜香。
“来,若初姐,我扶你起来。”
苏见夏走到床边,一只手穿过她的肩背,轻轻托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张若初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苏见夏端着水杯,将杯沿递到她唇边,“慢点喝,别呛着。”
温水混着灵蜜的清甜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食道往下淌,竟真的驱散了几分腹内的寒凉。
张若初小口小口地喝完,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时,脸上果然褪去了几分之前的惨白,唇色也添了些许红润,连呼吸都平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