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大河村,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与水汽混合的腥气,却已少了几分灾难时的压抑。
村民们扛着铁锹、推着独轮车,在泥泞的田埂上清理石块,在浸过水的房屋里晾晒被褥,炊烟重新在村头升起,带着烟火气的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苏见夏站在果园的篱笆边,看着顾砚深挽着袖子帮父亲加固被冲垮的栅栏。
他穿着简单的卡其色工装裤,裤脚沾着泥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可握着锤子的样子却格外认真,每敲下一颗钉子,都带着沉稳的力道。
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歇着。
帮着特战队搭建临时安置点,跟着村民去河里打捞漂浮的物资,甚至蹲在灶台边,笨拙地学做苏见夏爱吃的玉米饼。
“小心点,木头上有刺。”
苏见夏递过去一块抹布,看着他手背被划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痂,那是昨天搬木板时不小心蹭到的。
顾砚深接过抹布擦了擦手,抬头冲她笑:“没事,皮外伤。”
他放下锤子,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远处正在翻耕土地的村民身上,轻声道,“村里渐渐走上正轨了。”
“嗯,”
苏见夏点头,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洪水退了,救援队伍陆续撤离,顾砚深也该回京城了。
这个认知像根细针,轻轻刺着心口。
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暖融融的橘色,苏见夏帮着母亲把晒干的草药收进竹篮,转身就看到顾砚深站在院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他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迈开步子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见夏,能陪我走走吗?”
两人沿着村后的小路慢慢走着,路边的野草冒出了新绿,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
顾砚深几次欲言又止,直到走到那棵被洪水冲歪了半棵的老槐树下,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见夏,”他开口,目光深邃得像浸了月光的湖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这几天在村里,看着你为大家忙前忙后,看着你面对洪水时的冷静,我……”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很认真的那种。”
苏见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她垂下眼,看着脚下湿润的泥土,指尖微微蜷缩。
顾砚深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些发紧,却还是坚持说下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不一样,生活的环境、习惯,可能都有差异。但我愿意为你改变,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你喜欢的一切。我想……”
他深吸一口气,“我想和你在一起。”
晚风拂过,吹起苏见夏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她抬起头,迎上他带着期待与忐忑的目光,眼神清澈而认真:“顾砚深,我很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也……也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
她顿了顿,看到他眼里的光暗了暗,连忙补充道:“但我需要时间。这里是我的根,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帮村里重建,看着孩子们重新开学,陪着爸妈把日子过回原样。我现在还没办法确定,能不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去适应一个全新的生活。”
顾砚深的心跳慢了半拍,却没有打断她。
“所以,”
苏见夏的声音轻下来,带着一丝试探,“你能不能等我一年?一年后的今天,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你愿意等,或许……或许我们真的有缘份能走到一起。如果……”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砚深看着她眼里的犹豫与坚定,忽然笑了,那笑容驱散了所有的紧张,只剩下释然与温柔。“好,”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清晰而郑重,“我等。”
不等苏见夏反应,他轻轻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却又很稳,仿佛要将这几天的担忧、此刻的安心,都揉进彼此的心跳里。
苏见夏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泥土的清新,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一年很快的。”
顾砚深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笑意,“这一年里,我会常来看你,也会帮你一起把村里的建设做好。”
苏见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给拥抱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抬起眼,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有他真好,真的很好。
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见证这个约定。
一年的时间很长,足够发生很多事。
可对于愿意等待的人来说,一年又很短,短到只够用来慢慢靠近,慢慢确认,彼此就是那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