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没散尽,苏见夏来到在村口望着这片沉寂的小村落。
一条不算宽的水泥公路像条灰白色的带子,从村南一直延伸到村北的山脚下,将整个村子一分为二。
公路两旁,稀稀拉拉地坐落着三四十户人家,大多是白墙灰瓦的老式民居,偶尔夹杂着几座外墙贴着瓷砖的新式小楼,却也掩不住整体的萧索。
门窗紧闭的居多,能看到的人影,不是在门口蹒跚学步的孩童,就是坐在竹椅上晒太阳的老人,连鸡鸣狗吠都显得有气无力。
田里的景象更添了几分荒芜。
刚收割完的水稻田裸露出赭黄色的泥土,稻茬短短的、齐刷刷地立在地里,像被剃了头的脑袋,透着一股空落落的劲儿。
有些田埂上长满了野草,风一吹就簌簌地晃,显然是许久没人打理了。
村子周围的丘陵地带更是如此,大片未开垦的荒坡上,杂草疯长着,有的竟比人还高,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把原本该是泥土的颜色遮得严严实实。
苏见夏知道,这都是因为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老弱妇孺没力气侍弄这些土地,好好的地就这么一天天荒了下去。
就在这片青黄不接的底色里,偶尔能看到一两株果树倔强地立在土地里,一棵是柿子树,枝桠光秃秃的;另一棵是桃树,叶子倒还绿着,却孤零零的,像被遗忘在人群里的孩子,显得格外突兀。
再往远处看,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上郁郁葱葱的全是树,墨绿的、深绿的,层层叠叠地堆到天边,那片浓密的绿意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据说很少有人敢往深山里走。
苏见夏沿着公路慢慢走着,脚下的水泥地被晒得有些发烫。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这路还算平整,交通不算大问题;土地虽然荒了,但底子还在;山里头说不定藏着宝贝……可怎么把这些资源盘活?怎么让村子重新有生气?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打转,像田里的野草一样疯长,却理不出个头绪,看来得好好做个详细的计划才行。
正想着,迎面走来两个人。
是大伯苏长胜和大伯娘徐慧兰,两人刚从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
苏长胜手里扛着一把锄头,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见了苏见夏,咧开嘴笑了笑:“见夏,起这么早?”
“大伯,大伯娘,早上好。你们这是从里回来吗?”苏见夏热情地回答道。
“嗯嗯,对了,等下你回去给你爸妈说一下今天你大哥带女朋友回来,晚上就一起聚聚吃个饭。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话题多,方便聊天,我们老一辈也不瞎凑热闹。”大伯摸着为数不多头发的脑袋,笑道。
苏见夏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大伯娘徐慧兰又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问她城里的事。
苏见夏一一应着,跟他们聊了聊村里的近况,聊了聊收成,也随口提了句想看看能不能为村里做点事。
大伯两口子听了,脸上露出些欣慰,又有些无奈,说了几句“好是好,就是太难了”之类的话,便各自忙着回家做饭去了。
苏见夏望着大伯两口子远去的背影,徐慧兰的围裙还沾着灶灰,苏长胜扛着锄头的肩膀微微佝偻,脚步在水泥地上踩出拖沓的声响,心中的计划越发坚定。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村子深处走。
路边的老槐树下,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凑在一起,手里慢悠悠地择着豆角,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
见她走过,有人抬眼望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疏离,她毕竟是从城里回来的,隔了层看不见的膜。
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朝她招招手:“是见夏吧?回来啦?”
“张婆婆好。”苏见夏笑着应道,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回来好,回来好。”
老婆婆重复着,手里的豆角择得更慢了,“你爹娘多早都盼着你回来,天天都在跟我们婆子些唠叨。”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苏见夏一下,她垂下眼,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嗯,我也是想回来看看。”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嬉闹声。
三个半大的小孩在晒谷场上追逐,其中一个摔倒了,咧着嘴要哭,旁边立刻有人喊:“别哭!你爸爸妈妈在广东打工呢,没人哄你!”
那孩子愣了愣,真就把眼泪憋了回去,爬起来拍拍裤子,又追了上去。
苏见夏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这里的孩子,好像都比城里的同龄人更早学会“懂事”。
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院门。
有户人家的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开得正盛,却衬得铁门更显冰冷。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柴火,捆得整整齐齐,想来是老人一点点拾回来的。
苏见夏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刚才想到的几个点子又冒了出来,荒田能不能种点耐旱的经济作物?山里的野菜野果能不能做成特产?那些空着的房子,能不能改成民宿?
正想得入神,脚边突然窜出一只大黄狗,吓了她一跳。
狗却不凶,只是摇着尾巴看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
苏见夏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狗毛粗糙得像砂纸。
“是哪家的呀?”她轻声问,狗只是歪着头看她,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时,西边的天空渐渐暗下来,刚才还懒洋洋的太阳躲进了云层,风里也带上了点凉意。
苏见夏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要下雨了。
她加快脚步往住处走,心里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改造村子不是件容易事,但哪怕能让这狗不再孤单,让孩子能笑得更久,让老人眼里多些盼头,也值得试试。
走到门口时,一滴雨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凉丝丝的。
她抬手抹了抹,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看来,这计划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回家把大伯嘱咐的话也给爸妈讲了,而脑海里满满的是乡村改造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