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万籁俱寂。
不,连寂静本身,似乎都在那一声“滚”字之后,被彻底抹除,化作了一片纯粹的,绝对的虚无。
圣人法旨所化的金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在空中缓缓飘散,带着一丝荒诞的美感,最后彻底归于虚无。
仿佛刚才那紫气东来三万里,那威压万古的圣人天威,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那股深深刻印在每一个生灵元神深处的恐惧,却在疯狂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颠覆世界观的真实。
虚空之中,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着震惊神念的洪荒大能们,此刻集体失声了。
他们的神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最轻微的波动都不敢发出。
跑!
这是他们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再不跑,等那位恐怖的存在清算起来,谁都别想走!
一时间,无数道隐晦至极的神念,如同受惊的兔子,争先恐后地撕裂虚空,朝着各自的道场疯狂逃窜,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
东海,水晶龙宫。
那面号称能映照诸天,窥探四海的玄光水镜,“咔嚓”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嘭”地炸成了漫天水花。
“噗!”
主持水镜的东海龙王敖广,如遭重击,一口老龙血喷出三尺多远,整个龙都萎靡了下去。
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那张苍老的龙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龙须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
“大哥!”
“大哥你怎么样了?”
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三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敖广身边,神色同样惨白如纸。
他们刚才,也通过水镜,看到了那足以载入洪荒史册,不,是足以颠覆洪荒史册的一幕。
圣人法旨,被一个字,骂跑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柄混沌神锤,把他们亿万年来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砸得稀巴烂。
圣人,不是天道之下最强的存在吗?
圣人法旨,不是代表着绝对的意志,不容违逆吗?
可现在,这算什么?
敖广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兄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龙椅前,抓起一枚代表着龙族最高权柄的玉符,用尽全身力气,灌注龙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传我号令!”
“所有龙族!所有水族!所有隶属于我四海的生灵!”
“自今日起,陈塘关方圆亿万里海域,列为绝对禁区!任何龙,胆敢靠近一步者,削其龙筋,剔其龙骨,永镇锁龙井!”
咆哮声通过玉符,瞬间传遍了四海的每一个角落。
那声音里的颤抖与恐惧,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所有接到命令的龙子龙孙们,都感同身受,吓得一个个把脑袋埋进了珊瑚礁里,瑟瑟发抖。
做完这一切,敖广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龙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南海龙王敖钦声音发颤地问道。
敖广惨笑一声,眼神空洞。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从今天起,别说一个哪吒,就算是整个陈塘关的人,每天来我东海抓一条龙当坐骑,咱们也得把脖子洗干净了,笑脸迎上去!”
“阐教?圣人?”
“去他娘的阐教!去他娘的圣人!想让我们龙族当炮灰,门都没有!”
“那是一个连圣人脸面都敢当众踩在脚下摩擦的疯子!我们龙族,惹不起!我们躲!”
三位龙王闻言,齐齐打了个寒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本以为抱上了阐教的大腿,就能在封神大劫中混点好处。
现在才发现,他们抱的哪里是大腿,分明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混沌神雷!
……
血海,冥河宫。
盘坐在十二品业火红莲之上,手持元屠、阿鼻双剑的冥河老祖,猛地从入定中惊醒。
他身下的业火红莲一阵剧烈摇晃,那翻涌了亿万年的血海,竟然史无前例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噗通!”
冥河老祖一个不稳,差点从莲台上栽下去。
他稳住身形,脸上却再无半点血海之主的霸道与阴冷,只剩下浓浓的惊骇。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股凌驾于洪荒天道之上的至高意志,如惊鸿一瞥,扫过了整个洪荒。
在那道意志面前,他那号称“血海不枯,冥河不死”的大道,脆弱得像个笑话。
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就能将他的血海瞬间蒸发,将他的真灵彻底抹去。
“是谁?”
“是道祖出手了?不对!这股气息,比道祖更加古老,更加霸道!”
“难道是传说中,早已陨落在开天大劫中的混沌魔神,复生了?”
冥河老祖疯狂推演天机,却只得到一片混沌。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化为一片决然。
“传令下去!关闭血海,所有阿修罗族人,百万年内,不得踏出幽冥一步!”
……
万寿山,五庄观。
“啪嗒。”
一枚晶莹剔透,仙气四溢的人参果,从镇元子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
但这位素来爱果如命的地仙之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呆呆地望着东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满是呆滞。
“道……道在哀鸣……”
“天道,在恐惧?”
镇元子喃喃自语,像是在说什么胡话。
他身旁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镇元子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有惧,有茫然,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关门,封山。”
“自今日起,我五庄观,不见任何客。”
……
火云洞中,人族三皇,伏羲、神农、轩辕,同时睁开了眼睛,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伏羲身前的河图洛书,疯狂旋转,上面的卦象一片混乱,最后“嗡”的一声,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算不出来。”伏羲苦笑道,“天机,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屏蔽了。”
轩辕眉头紧锁,沉声道:“那股意志,霸道,蛮横,不讲道理。我感觉,比当年面对妖族天帝,还要恐怖万倍。”
神农叹了口气:“硬刚圣人法旨,还把法旨打得逃窜……这是何等修为?何等胆魄?”
一时间,洞内陷入了沉默。
许久,伏羲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或许……这对我们人族而言,未必是坏事。”
“一个连圣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存在,一个不受天道束缚的变数……这盘死水,终于要被搅浑了。”
……
同一时间,北冥妖师宫,三十三重天外娲皇宫,西方须弥山……
所有洪荒世界的顶尖大能,无论是在闭关的,还是在游历的,都在这一刻,被那道至高的意志所惊动。
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洪荒最高层的圈子里,彻底炸开了锅。
“查!不惜一切代价,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青石宫主……秦风?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名号?为何从未听过?”
“是隐世的混沌魔神?还是道祖鸿钧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
“不管是哪种,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就是洪荒最大的禁忌!”
整个洪荒,因为秦风一个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之中。
而风暴的中心,陈塘关总兵府。
秦风依旧安坐在石凳上,轻轻拍打着怀里哪吒的后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的面前,太乙真人瘫在废墟里,双目圆睁,眼神空洞,嘴角流下一丝晶莹的口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这位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大罗金仙的强者,道心已经在那极致的恐惧与颠覆性的冲击下,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没死,但比死了更惨。
一个道心破碎的金仙,已经沦为了一个只会呼吸的废物。
他,被活活吓傻了。
而在秦风的身后,石矶呆呆地站着。
她仰望着那个看似普通,却仿佛撑起了整片天地的背影,一双美眸中,原先的爱慕与感激,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将自身的一切都奉献出去的崇拜。
安全感?
不,这个男人给她的,已经不是安全感那么简单了。
那是一种信念。
一种“只要他在这里,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又何妨”的绝对信念!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道,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