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天门屈服，不战约成
天色微亮，山间雾气未散。林玄站在玉皇顶别院的主殿偏厅里，手中握着那张血书契约。纸面粗糙，墨迹干得不匀，八个字写得极重，像是用尽了力气刻上去的。
他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天门道人。
那人仍站在原地，双肩绷紧，脸色发青，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右手一直垂在身侧，指节泛白，掌心有几道深痕，是刚才攥拳太狠留下的。
林玄把契约折好，收进怀里。布料贴着胸口，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你签了字，我就当真了。”他说，“从今往后，泰山不再插手五岳纷争，也不再与嵩山联手。若有违背，我不必再来一趟，江湖自会知道你是何等人。”
天门道人没动，也没说话。
林玄往前走了一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约不算数？等我一走，你就能去找左冷禅解释？说你是被逼的，不能作准？”
天门道人终于抬头，眼神里全是火。
林玄不避不让，“可你忘了，你的弟子都看见了。他们看到你被制住，看到密信被夺，也听到我说断松坡三百精锐已死。这不是秘密，是事实。你现在毁约，不是跟我反目，是你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左冷禅要的是盟友，不是累赘。他不会信一个连手下都护不住的掌门。”
天门道人的喉结动了一下。
林玄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木门半开，外头的风卷着湿气吹进来，吹得油灯晃了两下，火苗忽明忽暗。
他停在门槛边，没有回头，“我知道你不服。你也绝不会甘心。但你要想清楚，现在动手，代价是什么。衡山随时能再来一次。而你，未必还有命活着签第二份约。”
说完，他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泰山弟子。他们三五成群聚在各处，没人敢大声说话。有人低头搓手，有人盯着地面发愣，更多的人只是站着，像被抽了力气。
林玄站在石阶上，扫视一圈。
没人敢抬头看他。
一名年轻弟子站在人群前侧，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额角还带着昨夜挣扎时留下的淤青。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旁边一位年长的师兄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摇头。
林玄开口：“你们的掌门已经签字。从此泰山闭门自守，不涉江湖纷争。这是你们现在的规矩。”
没人应声。
他又说：“如果有谁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
依旧安静。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林玄转头对赵四低语：“记下这些人。尤其是那些眼神不稳的。日后若有人偷偷联络嵩山，就是违约之人，不必再留情面。”
赵四点头，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开始记录。
林玄最后看了一眼主殿方向。门关着，窗纸后没有动静。他知道天门道人还在里面，可能站着，也可能坐着，但一定没放松。
他迈步走下台阶。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衡山弟子迅速列队，动作整齐，脚步轻而稳。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回头看。
林玄走在最前面，黑氅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晨光落在肩头，映出一层淡灰的轮廓。
走出院门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锁扣落下的声音清脆，像是切断了什么。
他没再停留，继续向前。
山路依旧陡峭，积雪未化，脚踩上去会打滑。队伍放慢速度，彼此保持距离，沿着原路返回。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探路的弟子回来报信：“前方岔口无异常，西侧小径畅通。”
林玄点头，“继续走。”
一行人转入山脊北侧的小道。这里地势更高，视野开阔。回头望去，玉皇顶别院藏在雾中，只剩一角屋檐隐约可见。
林玄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朦胧。
他知道这一战赢了，但不是彻底赢了。
天门道人不会善罢甘休。那种人，受了辱，只会记仇。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报复。但现在，他不敢动。
因为怕。
怕再来一次突袭，怕掌门被擒，怕全派覆灭。
这才是最关键的。
不是契约本身有用，而是恐惧让契约暂时成立。
他收回视线，低声自语：“泰山已退，左冷禅那边，就剩他自己了。”
赵四靠近一步，“会不会他干脆放弃联合，转而拉拢其他门派？”
“不会。”林玄摇头，“五岳之中，恒山、衡山、华山都不可能跟他联手。剩下的，只有衡山旧敌。但他现在孤立无援，没人信他。越是这样，他越容易急。”
“那他会怎么做？”
“要么藏起来等机会，要么——”林玄顿了顿，“孤注一掷。”
赵四皱眉，“我们要加强防备？”
“不只是防。”林玄说，“我们要让他知道，衡山不止能守，还能攻。只要他敢动一下，我就先动手。”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弟子从山道拐角奔来，脸上带汗，呼吸不稳。
“林师兄！山下哨岗发现异动！有快马从嵩山方向疾驰而出，往衡山去了！”
林玄眼神一凝。
“几个人？”
“一人一骑，速度快，没挂旗号，但马鞍上有嵩山标记。”
“什么时候出发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我们的人发现时，已经过了青石隘口。”
林玄沉默片刻，随即下令：“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回到衡山主峰。通知所有哨岗，封锁东西两岭入口，夜间加倍巡守。另外，派人去查那匹马的路线，看它中途有没有停过。”
传令弟子领命而去。
赵四问：“你觉得是冲我们来的？”
“一定是。”林玄说，“左冷禅肯定还不知道断松坡的事败了。他以为计划照常进行，所以派人来确认泰山是否按时出兵。结果发现泰山没动静，自然会起疑。”
“那他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没错。”林玄望向远方，“等他知道天门道人签了不战之约，他会暴怒。但他不会退。这种人，越被逼到绝境，越会拼命。”
“我们要准备迎战？”
“不。”林玄摇头，“我们不动。让他来找我们。但在那之前，我要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泰山已经退出联盟。消息要快，要广，要让人人都信。”
赵四明白过来，“只要这事传开，左冷禅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对。”林玄声音低沉，“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还有退路。我要让他明白，他已经没路可走。”
队伍继续前行。
太阳升高了些，雾气渐渐散去。山林露出本来的颜色，灰褐与深绿交织。
林玄始终走在最前，步伐稳定。
身后，衡山弟子无人交谈，只有脚步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
又行了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处悬崖观景台。这里是回衡山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两侧皆是深谷。
林玄正要下令加速通过，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他眯起眼，看向对面山梁。
那里有一棵树，枝干斜伸，树皮斑驳。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灰色长袍，背对着这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阳光下反着光。
林玄盯着看了几秒，忽然开口：“那是嵩山的信鸽笼。”
赵四顺着方向看去，“他在放信？”
“刚刚放完。”林玄说，“那个人，是左冷禅的传令使。他没走大路，抄了野径，就是为了避开我们的哨岗。”
“他传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林玄冷笑，“他在告诉左冷禅，泰山失约了。联盟破裂。衡山赢了第一局。”
赵四脸色变了，“那左冷禅马上就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林玄说，“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收到消息。”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说，左冷禅看到这封信，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赵四想了想，“可能是不信？或者……震怒？”
林玄摇头，“都不是。他会先怀疑送信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林玄说，“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拉拢天门道人，布置两路进攻，甚至不惜亲自赴约。现在一切落空，他不会怪自己，只会怪别人背叛他。”
“所以他可能会杀了那个传令使？”
“有可能。”林玄说，“但也可能，他会立刻调集所有人马，直扑衡山。他不会再等了。”
赵四紧张起来，“我们要不要改变路线？绕道回去？”
“不用。”林玄看着对面山梁，那人影已经消失，“我们按原路走。让他来找我们。”
他转身面对队伍，“都听好了。接下来每一步都要警觉。夜间不得卸甲，兵器不离身。一旦发现敌情，立即示警，不得擅自交战。”
众人齐声应诺。
林玄重新迈步。
风从山谷吹上来，带着凉意。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逼近。
队伍踏上观景台石阶，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林玄走到中央，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
一块木板边缘翘起，钉子松了，露出半截铁头。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颗钉子。
冰冷，粗糙，沾着一点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