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下了三日。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落在鸿蒙大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腐蚀草木，锈蚀金石。待到第三日清晨，雨势陡然转急，漆黑的雨幕如帘如瀑，遮蔽天光，整个鸿蒙界的天空都暗了下来。
雨滴落在护体灵光上，寻常化界境修士最多能支撑半个时辰，涅盘境也不过三五日。更可怕的是，雨中夹杂着归墟特有的“万物寂灭”道韵，长时间淋雨，连修士的道基都会被缓慢侵蚀。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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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城。
这座以推演天机着称的古老城池，此刻护城大阵已全力运转，青色光幕将黑雨隔绝在外。但光幕边缘处，被黑雨腐蚀的滋滋声不绝于耳，阵基星髓的消耗速度是平日的十倍。
城中心，天机阁最高层的观星台上。
星河道君负手立于檐下，望着漫天黑雨，面色凝重如铁。他身后站着数位天机阁长老，个个脸色发白。
“阁主，护城大阵最多还能支撑七日。”一位长老声音发颤，“星髓库存已消耗过半，若黑雨不止……”
星河道君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派人去无极道宗了么？”
“去了，但……”另一位长老苦笑，“无极道宗已封山，只传出一句话——‘老祖闭关，概不见客’。”
“闭关？”星河道君眉头一皱。
这种时候闭关？他不信风无极会察觉不到天地异变。唯一的解释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根本就没把这场黑雨放在眼里。
或者……他另有打算。
“西极金渊那边如何了？”星河道君换了个问题。
“更糟。”负责情报的长老语气沉重，“金渊剑鸣三日不绝，剑身已锈蚀三成。镇守金渊的‘万剑谷’谷主传讯说，金渊本源正在被某种力量抽取，若再这样下去，最多十日，西极金柱必崩。”
星河道君闭目，指尖飞速掐算。
半晌，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骇然：“有人在引动四极本源……这是要断鸿蒙根基！”
“什么？！”众长老悚然。
“去查永寂渊。”星河道君声音冰冷，“天地异变始自三日前，正是永寂渊方向传来第一道异动。若本君推算无误，这场黑雨……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位长老迟疑道：“可永寂渊那三位，也是道主之尊，为何要自毁鸿蒙？”
“谁知道呢。”星河道君望向黑沉沉的天空，喃喃道，“也许，他们觉得……有比鸿蒙更重要的东西值得献祭吧。”
话音落下，观星台上陷入死寂。
只有黑雨敲打大阵的声响，密集如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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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万木古宗。
青叶道尊虽暂居无极道宗，但宗门内还有数位太上长老坐镇。此刻，古宗深处的“长生殿”内，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围坐议事。
殿外，黑雨如瀑。
殿内，气氛凝重。
“青叶师叔传讯说，无极道宗那位老祖对此事毫不在意。”为首的白发老者缓缓开口，“诸位以为，这是何意？”
“要么是真不在意，要么……”左侧老者皱眉，“是在准备更大的动作。”
“永寂渊那三位，此次举动太过反常。”右侧老者沉声道，“引动归墟黑雨，侵蚀四极本源——这是要彻底毁掉鸿蒙界。他们图什么？”
三人沉默。
许久，为首老者叹了口气：“不管图什么，我万木古宗不能坐以待毙。传令下去，开启‘万古长青大阵’，所有在外弟子即刻回宗。另……派人去联络天机阁、丹霞洞天、九幽魔宗，问问他们如何打算。”
“无极道宗那边……”
“既然那位老祖闭关，便不必打扰。”老者摇头，“青叶师叔既在彼处，自有分寸。”
命令传下。
万木古宗深处，一棵参天古树骤然绽放出翠绿光华，光华中浮现出万千符文，化作一道笼罩整个宗门的青色屏障。黑雨落在屏障上，虽仍有腐蚀之声，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这是万木古宗立宗之本——以建木神树残根为基的守护大阵。
可即便如此，殿内三位老者脸上也毫无喜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大阵……撑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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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绝刀谷。
无面刀皇虽已追随风无极，但谷内仍有数位亲传弟子和长老坐镇。此刻，谷中刀冢深处，一位独臂老者正望着漫天黑雨，手中长刀轻颤。
他是无面刀皇的师弟，绝刀谷副谷主——断刃尊者。
“师尊，护谷刀阵已开启，但黑雨中蕴含的寂灭道韵，正在侵蚀刀阵根基。”一名年轻弟子跪地禀报，“照此速度，最多五日，刀阵必破。”
断刃尊者没有回答。
他抬起独臂，掌心凝聚出一缕刀意。刀意如丝，探入黑雨之中。仅仅三息，那缕刀意便“枯萎”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归墟之力……”断刃尊者喃喃自语，“师兄，你追随的那位……当真能破此局么？”
他转身，看向东方。
那是无极道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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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冥海。
碧波仙子陨落后，冥海由她的师妹碧澜仙子执掌。但碧澜仙子此刻也在无极道宗，冥海便交由一位老牌长老暂管。
这位长老此刻正站在冥海岸边，望着漆黑如墨的海水，脸色难看至极。
冥海本是一片至阴至寒的玄水，此刻却被黑雨染成了墨色。更可怕的是，海中无数冥兽正在哀嚎死去，尸体浮上海面，又迅速被黑雨腐蚀成枯骨。
“长老，冥海本源……正在被污染。”一位执事声音发颤，“照此速度，十日之后，冥海将彻底化作归墟死水。”
长老沉默良久，最终咬牙道：“传讯给碧澜宗主，就说……冥海危急，请她速回主持大局。”
“可是宗主在无极道宗……”
“管不了那么多了！”长老低吼，“冥海若毁，我碧波海一脉便彻底断了根基！”
传讯发出。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传讯……多半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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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域，无极道宗。
护山大阵内，九星镇脉柱的光芒温暖而稳定。黑雨落在光幕上，虽也发出腐蚀声响，但光幕纹丝不动，甚至连厚度都未曾削减半分。
宗门内，弟子们该修炼的修炼，该炼丹的炼丹，仿佛外界的天塌地陷与他们毫无关系。
只有各堂高层知道，这一切平静的背后，是老祖随手布下的“九霄镇世图”在支撑。
偏殿里，风无极正在泡第三壶茶。
茶香袅袅，他靠在藤椅上，手中捧着一卷古书，看得津津有味。窗外黑雨滂沱，殿内却连一丝风雨声都传不进来。
紫微真人站在殿外，犹豫许久，还是躬身道：“老祖，天机阁、万木古宗、绝刀谷、冥海等势力都派人来求见，说是……”
“不见。”风无极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
“可他们说天地将倾，恳请老祖主持大局……”
“倾了就倾了。”风无极语气随意，“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我个喝茶的，操那份心做什么。”
紫微真人嘴角抽搐。
您老这“高个子”，怕是比天还高吧？
但他不敢说，只能继续禀报：“另外，青叶道尊等六位永恒境前辈，想请老祖示下，是否要出手干预四极本源的侵蚀？”
风无极终于放下书卷，抬眼看了紫微真人一眼。
那一眼很平淡，却让紫微真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告诉他们。”风无极慢悠悠道，“好好在客院待着，该喝茶喝茶，该下棋下棋。外头的事，等丫头出关再说。”
“……是。”紫微真人躬身退下。
走到殿外，他抬头望了望天。
黑雨依旧滂沱。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竟莫名踏实了几分。
老祖既然这么淡定，那……天应该塌不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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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寂渊深处。
葬界罗盘已转动了整整三圈。
三位道主周身的黑气浓郁到几乎化不开，他们的道基已燃烧了近三成，但罗盘启动的速度，却比预想中慢了许多。
“不对劲。”寂灭道主忽然睁开眼睛，“鸿蒙界的抵抗……太强了。”
“四极本源被侵蚀的速度，只有预想中的七成。”轮回道主声音沙哑，“尤其是中域方向，有一股力量在反向稳固天地法则，抵消归墟侵蚀。”
造化道主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开眼：“是无极道宗。那里……有一张镇压天地的阵图在运转。”
“风无极？”寂灭道主冷笑，“他终于出手了？”
“不像。”造化道主摇头，“那阵图的气息古老至极，至少横跨三个纪元。不像是临时布置，倒像是……早就埋在那里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若真如此，那风无极的布局，恐怕比他们想象中更深。
“加快进度。”寂灭道主咬牙，“二十日是极限，不能拖。就算有阵图稳固，四极本源被侵蚀是不可逆的。只要罗盘完全启动，鸿蒙界崩解便成定局。”
三人同时结印。
祭坛中央，葬界罗盘骤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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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永恒阵内。
林芷韵已登上第八千级台阶。
她的鬓角白发已添了三缕，眉心浮现出一道淡淡的金色道纹——那是触摸永恒门槛的征兆。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澈，周身流转的寒玉剑意中，已隐隐有了“世界演变”的真意。
每一步，都在重塑。
每一级，都在蜕变。
她不知道外界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老祖让她登顶，那她就必须登顶。
然后，回去。
替老祖看着宗门，让老祖能安心喝茶。
就这么简单。
阶梯顶端，那扇永恒之门又清晰了一分。
门后的源初之光，温暖而熟悉。
林芷韵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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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里，风无极泡完了第三壶茶。
他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地扫向永寂渊方向。
“转了四圈了。”他自言自语，“还挺卖力。”
识海里，系统懒洋洋地接话：
【可不是么，道基都烧了三成，跟不要钱似的。您老真就看着他们这么折腾？】
“不然呢。”风无极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雨，“人家辛辛苦苦摆了这么大阵仗，总得让人家表演完吧。”
【……您这看戏的心态，是不是太悠闲了点？】
“急什么。”风无极笑了笑，“等丫头出关，这些破烂事都归她管。我嘛……”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先去永寂渊喝杯茶。”
【您还真去啊？！】
“人家请客，不去多不给面子。”
风无极话音落下，身形已从殿内消失。
只留下一壶尚有余温的茶，和窗外依旧滂沱的黑雨。
殿外，紫微真人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天。
黑雨依旧。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雨，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