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光继续在虚空中航行,日子恢复了原有的节奏,在无限静谧中,近乎永恒的枯燥。
虚空航行最考验人的,正是这种无边无际的空旷。即便修炼可以打发时间,有同伴可以交流,当舷窗外永远是无垠的黑暗时,一种源自本能的渺小与孤寂感,仍会悄然爬上心头。
周艺除了感应信仰之力,修正航向,多数时间沉浸在混沌戒的世界里。天道圆满后,他对混沌世界的掌控和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他能调整世界内的法则平衡,引导灵气的循环,甚至能加速,或减缓局部区域的时间流速。本源祖树在混沌戒世界的中心安静生长,枝叶间流淌的霞光越发温润,树身散发的道韵与整个世界共鸣,让这个初生的世界底蕴不断加深。
一日,灵舟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不是遭遇攻击的剧烈颠簸,而是一种空间涟漪。
“前方有情况。”玄机子的声音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凝重。
其他人也陆续赶到甲板,透过防御阵法,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前方一片破碎的星域中,悬浮着一颗巨大但毫无生气的灰暗星球,那星球表面布满裂痕,没有大气,没有光芒,只有冰冷的岩石和死寂,是一颗彻底死亡,连内核都已冷却的死星。
而在死星旁边,有一个同样庞大的存在。
那是一头无法用已知常识去描述的巨兽,它的形体似乎在不断变化,时而像一头身披鳞甲的星空巨鲸,时而又化作一团翻滚不定的混沌云雾。它的身躯由暗沉物质构成,上面流淌着星辰湮灭时的最后微光,以及混沌初开般的原始气息 其体积之庞大,足以与那颗死星相媲美。
此刻,这头巨兽正张开了它的巨嘴,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死星表面的物质开始剥离,化作一条条灰暗的洪流,被巨兽源源不断地吞噬进去。死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场景壮观而骇人。
“混沌兽!”玄机子低呼,眼中闪过罕见的惊色,“没想到真的存在。传说中游弋于虚空深处,以残破星辰,世界碎片乃至稀薄混沌气为食的古老生灵,它们诞生于虚空混沌,是规则外的存在。”
似乎是感应到了希望之光灵舟的靠近,正在专心吞噬死星的混沌兽,那庞大身躯上,数个如同星辰般幽暗的光点转向了他们,一股冰冷、荒芜、充满纯粹吞噬意志的意念横扫而来,瞬间笼罩了灵舟。
灵舟的防护光罩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众人感到一阵心悸,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了,何砺锋的剑已在手,剑气自发护体,伊莉丝眉心绿光大盛,身周浮现出虚幻的藤蔓。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与敌意。在混沌兽眼中,这艘散发着精纯能量,与生命波动的灵舟,让它心生厌恶。
周艺上前一步,拦住了众人身前。“奇怪,它似乎并非单纯的毁灭者。”
在那充满敌意的意念中,周艺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与他混沌本源气息,产生似有若无的共鸣。
混沌兽更加不耐烦了,那股吞噬的威压增强了,灵舟外壳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咔擦声。
周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混沌本源与圆满天道,融合一缕最本源的混沌意境,这意境无形无质,却蕴含着他理解的开辟、生长、循环乃至寂灭的雏形。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缕意境透过神识,化作一道平和、包容、试图沟通而非对抗的意念,向着混沌兽的方向传递过去。
敌意淡了一些。
混沌兽停止了吞噬动作,无数幽暗的光点齐齐聚焦在小小的灵舟上,那股冰冷吞噬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探究,最后化为一种温和。
是的,温和。
虽然依旧漠然,但针对灵舟的威胁感消失了。它甚至传递来一丝好奇与认可,就像是遇到了同类。
“它没有敌意了。”孙小恬惊讶地小声问,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我用混沌本源的气息,尝试与它沟通。”周艺睁开眼睛,刚才的尝试看似简单,其实极为冒险。“看来,它认可了这种同源的气息。”
混沌兽不再理会灵舟,重新将注意力转回那颗残破的死星。它默许了灵舟停留在附近,甚至它的意念敞开了一丝缝隙,似乎在邀请周艺观摩。
周艺操控灵舟,缓缓移动到侧方一个相对安全,视角又好的位置,并全力隐匿灵舟的气息波动。
接下来,周艺见证了一场毁灭与再造的过程。
混沌兽吞噬死星物质的过程,并非简单的嚼碎咽下。那些被吸入口的死星物质,在进入混沌兽体内那无垠的混沌空间后,立刻被粉碎分解,回归成最基础,最原始的物质微粒与能量流。死星中残留的法则碎片,冰冷的星核余烬,甚至那浓烈的死亡与寂灭意境,都被这股混沌力量强行拆解熔炼。
这过程充满了暴力的美感,是彻底的湮灭。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混沌兽庞大身躯的中央区域,那些被彻底分解熔炼的原始物质,开始在混沌法则的引导下,重新组合构建。
周艺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投入感知。
他看到,在混沌兽体内,那看似无序的混沌中,竟自然衍生,沉淀,凝聚,分化。轻重清浊开始分离,虽然未达到开天辟地,清升浊降形成天地那般清晰,但这确确实实是创造的起点。
被分解的物质,根据其最基本的属性,在混沌兽体内,开始缓慢地聚合成新的,更基础的形态。一些形成了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的晶体颗粒,周艺从中感受到了类似土属性精华,或金属性本源的气息,但更加原始。另有一些则化作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点,或是冰寒的,代表寂灭的暗流。
混沌兽的身体内部,仿佛一个混沌衍化的加速器,它吞噬死亡与残骸,却在体内进行着最基础的,物质重组与能量提纯。
最终,这些新生成的,更加精纯和原始的,微小物质颗粒与能量光点,混沌兽并没有全部吸收壮大自身。大部分被混沌兽从身躯另一侧,以一种柔和的方式,如同呼吸般吐纳出来,消散在周围的虚空之中。
这些基础物质和能量,终有一天会成为某个地方,孕育新星,新世界的原料。
这不是简单的进食,这是一场由混沌兽主导的物质循环和进化。
周艺的灵魂都在震颤,他以往对创世的理解,更多是基于已有的世界框架——赋予生机,调和法则,促进生长。
无论是培育灵植,还是帮助万象星恢复,甚至是在混沌戒内塑造世界,都是在已有画布上作画,或是在已有规则下搭建。
但此刻混沌兽展示的,是创世之秘——从彻底的“无”与“混沌”中,重新提取出可用于“有”的基石。
“毁灭不是终点,混沌不是虚无。在最深的寂灭与最原始的混乱中,本身就蕴含着新生的种子,只是需要特定的力量与过程,去触发,去提炼。”
周艺喃喃自语,心神沉浸在巨大的感悟冲击中。他道基深处,那缕混沌意境开始剧烈翻腾,成长,变得更加深邃包容,他触摸到了混沌创世的真意。
直到那颗死星彻底消失,连最微小的碎片都被混沌兽吞噬转化完毕。它再次看向周艺,传来一道意念,混杂着满足和告别之意。随后巨大的身躯开始变得模糊透明,融入周围的虚空之中,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灵舟内,久久无声。
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不仅是视觉上,更是心灵层面。
“造化之奇,莫过于此。”玄机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慨,“今日方知,吾辈修行,所窥不过天地一隅。虚空之浩瀚,道之无穷,着实令人神往,亦令人敬畏。”
周艺直接盘坐下来,闭目入定。周身气息道韵流转,时而如创世般生机勃发,时而如混沌般深邃难测,时而又有一种万物归墟,循环再起的意境。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的气质更显深不可测。
希望之光划过虚空,再次驶向归家的方向。
航行依旧枯燥,但众人的心境已然不同。他们知道,在这看似空旷的旅程中,每一步都可能蕴含着超越想象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