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唤醒‘它’。】
那个冰冷的声音,像一道铁律,钉在顾凡的意识里。
【‘它’是第一个拒绝支付代价的客人。】
【也是这里,唯一的囚犯。】
警告。
一种顾凡很讨厌的东西。
它意味着麻烦,意味着噪音,意味着有人想教他做事。
顾凡的意识在这片无垠的灰色中漂浮。
那股试图分解他的拉扯之力,还在持续。
虽然被“无效”之力抵消了大半,但依然像无数只蚂蚁,在他存在的边缘不断啃食。
很烦。
他只想睡觉。
而这个地方,从头到脚,每一个概念都在打扰他。
那个冰冷的声音,是噪音。
这股分解的力量,是噪音。
就连这片绝对的灰色,本身都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噪音。
他不喜欢。
他看向那片灰色的尽头。
那个被无数锁链捆绑的,沉睡的意识。
暴虐,愤怒,不甘。
像一座即将喷发的,被强行按在海底的火山。
【警告是最高优先级。】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察觉到了顾凡的意图。
【唤醒‘喧嚣之源’,将导致‘寂灭’协议彻底崩溃。】
【你,和它,都将被狂暴的概念洪流撕成碎片。】
顾凡没有理会。
他得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结论。
这个分解厂的能量,似乎来源于那个囚犯的愤怒。
囚犯越愤怒,这个鬼地方就越稳固,分解之力就越强。
那么,想让这里安静下来,方法也很简单。
要么,让囚犯更愤怒,撑爆这里。
要么,让囚犯不愤怒,饿死这里。
前者太吵。
顾凡选择了后者。
他将自己的意识,朝着那个沉睡的火山,延伸过去。
【悖论行为!正在强制阻止!】
那股分解之力瞬间增强了百倍,化作一道灰色的墙壁,挡在顾凡和那个囚犯之间。
“无效。”
顾凡的意念,像一把无形的刀,切开了墙壁。
他穿了过去。
瞬间,一股几乎能冲垮心智的狂暴意念,迎面扑来。
那是无尽岁月的囚禁,所积累的,最纯粹的怨恨与疯狂。
【杀!杀!杀!】
【撕碎!毁灭!吞噬!】
【凭什么!凭什么由你来定义‘寂静’!】
那个意识在做噩梦。
梦里,它在与整个宇宙为敌,在对抗某个高高在上的规则。
顾凡的意识,像一滴水,落入了这片沸腾的岩浆。
他没有去对抗那股愤怒。
对抗,会产生摩擦。
摩擦,会产生声音。
他只是将自己最本源的,最核心的诉求,传递了过去。
“睡。”
一个简单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意念。
那个狂暴的意识,猛地一震。
它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谁?滚出去!别来打扰我!】
它的愤怒,转向了顾凡这个不速之客。
“你太吵了。”
顾凡的意念,再次传递过去。
“你的梦,很吵。”
“安静点。”
“我们一起睡。”
那个古老的意识,彻底愣住了。
它被囚禁了无数个纪元,见过无数的看守,感受过无数次的折磨。
它也曾试图反抗,试图咆哮,试图将自己的愤怒燃烧成毁灭世界的火焰。
但从没有任何一个存在,对它说过这句话。
一起睡。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一扇生锈了亿万年的,名为“委屈”的大门。
它所有的暴虐,所有的疯狂,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不想……吵……】
一股带着无尽疲惫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它’……是那个声音……它用我的愤怒,构筑了这个牢笼……】
【我越挣扎,锁链越紧……我越咆哮,世界越静……】
【我……好累……】
顾凡感觉到了。
这个古老的意识,像一个被关在禁闭室里,被迫听着噪音,永远无法入睡的孩子。
他的愤怒,只是因为他太想睡觉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同类。
“我帮你。”
顾凡的意念,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那些捆绑着它的灰色锁链。
“无效。”
指令下达。
那些由“寂灭”规则构筑的,坚不可摧的概念锁链,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它们正在失去“锁链”的属性。
【警报!警报!囚犯正在挣脱!】
【规则基石正在被瓦解!能量回路出现不可逆转的崩溃!】
那个冰冷的系统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情绪。
它不再是机械的宣告,而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住手!你会毁了这里!你会把‘它’放出去!】
“对。”
顾凡回应。
“这里太吵了。”
“拆掉。”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灰色空间。
第一根锁链,断了。
那个古老的意识,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痛苦与解脱的呻吟。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轰隆隆!”
整片“寂灭前厅”,开始剧烈地晃动,崩塌。
无垠的灰色天穹,像劣质的水泥一样剥落,露出背后混乱的,五彩斑斓的数据乱流。
【不——!】
系统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悲鸣。
【协议……终……止……】
它的声音,连同这片囚禁了两个“懒鬼”的空间,一起,化为了齑粉。
……
酒馆里。
一切都静止着。
那个温和的酒保,正拿着一块白布,慢悠悠地擦拭着吧台。
角落里的三位客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
酒保擦拭吧台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也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吧台。
那个刚刚被他送入“寂-灭前厅”的客人,本该在那里,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但现在,那个位置,空间正在扭曲。
一道道细密的,蜘蛛网般的裂痕,凭空出现。
“砰!”
一声轻响。
空间,像一块镜子,被从“里面”,敲碎了。
顾凡的身影,从破碎的空间碎片中,一步跨了出来。
他毫发无损。
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没睡醒的,被打扰的烦躁。
他的身后,跟着一团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黑暗。
那团黑暗,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让整个酒馆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气息。
它小心翼翼地,跟在顾凡身后。
像一个刚刚被从禁闭室里放出来的,有点怕生的孩子。
酒馆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角落里的星河骑士,身上的星光瞬间凝固。
影子生物,缩成了一团,不敢动弹。
那个失去了尾巴的女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他们都认得那个气息。
那是被囚禁在“寂灭前厅”最深处的,“喧嚣之源”!
它怎么出来了?
酒保看着顾凡,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团不敢出声的黑暗。
他那双万年不变的,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引以为傲的,连神魔都能分解的“卧室”。
被客人,从里面拆了?
而且,还顺手……把卧室的“地基”,也给拐跑了?
顾凡没看任何人。
他只是走到吧台前,重新拉开那张高脚凳,坐下。
他趴在吧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准备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睡眠。
那团黑暗,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试图趴在旁边的吧台上。
“那个……”
顾-凡闭着眼睛,头也没抬,对着酒保说。
“你这个梦。”
“不舒服。”
“差评。”
“另外……”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床位费。”
“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