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
无尽的雪花淹没了指挥中心的每一块屏幕。
前一秒还是代表着星球脉搏的数据洪流,后一秒就变成了墓碑上的单调杂音。
通讯频道里,所有遥远的信号都死了。
“外部传感器全部离线!”
“量子通讯网络中断!我们和月面基地失联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技术员的惊叫刺破了死寂。
恐慌像高压电,瞬间击穿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他们被关进了一个铁盒子里,扔进了宇宙的深海。
外面是正在行凶的屠夫,而他们,成了聋子和瞎子。
“林渊!”一个理事猛地转向他,脸部肌肉扭曲,“这就是你的‘方舟’计划?一个让我们等死的铁棺材!”
赵天双手撑在冰冷的指挥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视线粘在那片毫无意义的雪花上,心脏一寸寸下沉。
他们躲起来了。
然后,敌人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林渊没有理会那个咆哮的理事。
他走到主屏幕前,那片白噪音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映不出任何情绪。
“它在消毒。”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消毒?”赵天咀嚼着这个词,喉咙发干。
“清理的第一步,是隔绝。切断目标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防止‘污染’扩散。”林渊伸出手,仿佛要触摸屏幕上的杂音,“它不仅仅是想杀死我们。”
他转过身,环视着一张张因恐惧而变形的脸。
“它是要‘删除’我们。”
“从物理层面,从信息层面,甚至……从因果层面。”
“它要确保,在它完成清理之后,宇宙中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证明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个叫‘人类’的文明。就好像我们从未存在过。”
“它在抹除我们的概念。”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与这种终极的、哲学层面的湮灭相比,单纯的死亡,竟然显得像是一种仁慈。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不是来自外部。
是内部系统。
一道血红色的警示框,弹跳在所有人的个人终端上。
“报告!”一名负责监控地下城状态的军官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声音变了调。
“A-4区!生命维持系统出现大规模故障!”
“氧气浓度正在直线下降!预计十七分钟后将低于安全阈值!”
赵天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故障?什么故障能同时瘫痪整个A-4区!”
“不是故障!”军官的声音带着颤抖,“系统日志显示……是最高权限的强制覆写!有人……有人在故意破坏!”
破坏。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指挥中心里引爆。
如果说外部的敌人是无法抵抗的天灾,那内部的敌人,就是一把抵住后心的尖刀。
“谁干的!”赵天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冲到监控台前,调出了A-4区的内部结构图。
代表生命维持系统的绿色节点,正在一片片地转为红色,像迅速扩散的癌细胞。
“封锁A-4区所有物理通道!安全部队立刻进入,给我把那个人找出来!”赵天咆哮着下令。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理事,军官,技术员。
那些被他亲手“拯救”的人。
背叛者,就在他们中间。
那个被迫放弃家人的工程师?那个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挡在门外的科学家?还是某个被强行征召、心怀怨恨的士兵?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碎了。
“将军,封锁没用。”
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冰水浇在赵天滚烫的愤怒上。
“对方拥有最高权限,他能从网络层面绕开任何物理封锁。你派军队进去,只会变成无头苍蝇。”
“那你说怎么办!”赵天转过身,双眼赤红地瞪着林渊,“眼睁睁看着A-4区八万人在我们面前窒息吗!”
林渊没有回答他。
他走到自己的终端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幻影。
A-4区的系统日志,海量的数据流,在他眼中飞速闪过。
“破坏的不是核心供氧单元,而是分布在各区域的循环泵和过滤器。”
“手法很精妙,没有触发底层警报,而是伪装成了一次连锁性的设备老化。”
“他没有直接切断氧气,而是在慢慢‘稀释’它。这不像要立刻杀死所有人,更像是一种……宣告。”
林渊的手指停下了。
他调出了一张A-4区的管线维护图。
“这里的通风管道,连接着主能源核心的冷却系统。如果他引爆这里的氧气,整个A-4区都会被炸上天。”
“他没有这么做。”
“他在等。”
赵天顺着他的思路看下去,后背渗出冷汗。
“他在等我们去找他。”
“对。”林渊点头,“他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A-4区。一个巨大的、会呼吸的诱饵。”
“把他揪出来。”赵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你的军队不行。”林渊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角落里一个刚刚结束汇报的身影上。
苏晴。
她已经换下了沾满尘土的作战服,此刻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指挥中心的混乱隔绝。
她的任务完成了。
阿里斯·索恩博士和他的女儿,安全抵达了A-1地下城的最高级实验室。
“苏晴上尉。”林渊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响起。
“在。”苏晴立刻应道。
“给你三分钟,挑选两个人。带上最好的装备,到A-4区的伽马扇区入口等我。”
“任务目标?”苏晴问。
林渊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屏幕上,那里,他已经锁定了 sabotage 指令发出的一个大致区域。
一个被废弃的、地图上都没有详细标注的旧时代勘探通道。
“抓一只老鼠。”
***
A-4地下城,伽马扇区。
厚重的隔离闸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升起。
门后,是闪烁的红色应急灯和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空气稀薄,带着一股金属的腥味。
苏晴站在门前,身后是两名她亲自挑选的‘风暴’小队精英。
三人都穿着轻型动力装甲,呼吸面罩将他们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林先生,”苏晴通过私人频道问,“对方拥有最高权限,他能看到我们的位置。”
“他看不到。”林渊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冷静而清晰,“我已经切断了伽马扇区所有的监控线路,现在,那里对我们,对他,都是一个黑盒子。”
“你们的动力装甲,是唯一的信号源。”
“而他,为了维持破坏,必须持续发出指令。他的信号,就是黑夜里的篝火。”
“我的终端会引导你。记住,他很聪明,而且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苏晴点了点头。
她抽出战术匕首,反握在手中。
“规则呢?”
频道里沉默了两秒。
然后,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规则。”
“我需要他活着。如果不行,就把他的手带回来。”
“我需要知道,是谁,在我们的方舟上,凿了一个洞。”
隔离闸门完全打开。
苏晴没有再说话,她做了一个手势,第一个闪身冲进了那片闪烁的红光与黑暗交织的走廊。
身后,两名队员呈战斗队形,紧随其后。
他们是猎人。
也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