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着门外喊:
“来人,去请我娘和三位爹爹到正厅,就说……有要事相商。”
很快,正厅里济济一堂。
母亲沈秀坐在主位,三位爹爹——大爹赵大川、二爹孙河、三爹林松分坐两侧。
几个哥哥们站在后方,沈海沉稳,沈石好奇地探头探脑,沈风、沈书则交换着眼神。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将三封信在桌上排开:
“娘,大爹、二爹、三爹,刚收到三封信。京城裴大人、南境韩少将军,还有云州谢家的。”
沈宁玉刻意顿了顿,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封信上。
“裴大人说,他已奏请陛下,不日返青川,商议及笈礼与婚仪。”
“韩少将军说,仗打完了,他马上回京述职,然后立刻赶来青川参加及笈礼,韩家也会派人来。”
“谢家夫人来信,说会立刻派得力之人前来,正式商议婚事。”
沈宁玉一口气说完,感觉像跑完了八百米,端起茶杯猛灌一口。
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母亲沈秀先是一喜:
“仗打完了就好,人平安比什么都强!”
但随即眉头紧锁,看着沈宁玉满是心疼:“可这三家都要来人……玉姐儿,你的及笈礼,还有这……”
大爹赵大川搓着手,憨厚的脸上带着无措:“这、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咱家这院子怕是都站不下啊!”
二爹孙河轻咳一声,温声道:“毕竟是陛下赐婚,推拒不得。只是这里确实紧凑了些。”
三爹林松沉吟片刻,目光敏锐:
“陛下赐婚,拖延至今已是不易。如今战事平息,三家同时前来,情理之中。
只是玉姐儿的及笈礼就在眼前,八月初六,满打满算也不足一月。
京城路远,裴大人和韩少将军……怕是难以在及笈礼前赶到。”
沈宁玉顿时灵光一闪,【三爹这话提醒我了!】
她立刻在心里飞速计算:京城到青川,快马加鞭也要月余;韩少陵从南境回京述职再转道,时间更紧;唯有云州谢家,十来天便能抵达!
压力瞬间减半!及笈礼上至少能少面对两个“未婚夫”本尊!
沈宁玉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深明大义又略带遗憾的模样:
“三爹说的是。裴大人和韩少将军公务繁忙,路途遥远,赶不及及笈礼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也不能强求。只是这及笈礼……”
沈宁玉趁机说道:“咱们家底不厚,一下子来那么多人也招待不起。而且我是真想安安静静。
及笈礼,就咱们自家人,加上村里几位长辈,关起门来热闹一下就行了,行吗?
至于婚事……等人都到齐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嘛!”
沈宁玉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和三位爹爹们。
【快答应!快答应!让我苟过及笈礼再说!】
一直沉默立于沈宁玉身侧后方,仿佛只是背景板的谢君衍,此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呵,玉儿这小算盘打得可真响。不过……正合我意。】
他心念电转,瞬间便看穿了沈宁玉那点“庆幸”,以及这局面下对自己最有利的切入点。
【裴琰、韩少陵,你们终究是慢了一步。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我谢君衍便笑纳了。
名分上暂居裴琰之下又如何?能与玉儿在及笈礼上并肩而立,接受祝福的,是我。】
谢君衍甚至能想象到裴琰得知消息时那张冰块脸会更冷几分,韩少陵会如何跳脚。
一丝隐秘的、属于胜利者的愉悦感在他心底蔓延。
大爹赵大川立刻附和:“玉姐儿说得在理!咱们庄户人家,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二爹孙河也点头:“是啊,孩子想过个清净生日,咱们就依她。”
站在后面的哥哥们忍不住低声交流起来。
沈石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海,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二哥,听见没?六妹这下可热闹了!三位‘妹夫’都要来了!” 他脸上是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海沉稳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但眼中也流露出对妹妹处境的一丝担忧。
他低声道:“别添乱,看娘和三爹怎么说。”
沈风和沈书也凑在一起,沈风小声道:
“谢大哥好像挺高兴?” 沈书点点头:“他离得最近嘛。”
这时,谢君衍轻笑一声,那笑声清润悦耳,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上前半步,姿态从容优雅,对着沈秀和林松等人微微躬身,语气温和而笃定:
“岳母大人,几位岳父,”
谢君衍这一声称呼自然无比,仿佛早已叫惯,“宁玉心思纯善,不喜铺张,晚辈觉得甚好。”
随即又话锋一转:
“但,宁玉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规制不可废,可在山庄内举办,只邀亲近之人观礼。如此,既全了礼数,也遂了宁玉心愿,更显温馨和睦。”
谢君衍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沈宁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宠溺,仿佛在说“你的小心思我都懂,我帮你圆”。
“至于三家来人……”
谢君衍唇角微勾,那弧度恰到好处,既显谦和又不失自信,
“诚如林叔所言,时间仓促,恐怕只有我家谢家的人能赶在及笈礼前抵达。裴家与韩家,即便派人,也多半是后续才能赶到。”
【机会来了。】
谢君衍心中默念,语气更加恳切真诚,
“届时,若岳母、岳父们不弃,可由晚辈协助,先行接待安抚谢家来人。
待裴大人、韩少将军以及两家使者抵达后,再一同商议后续事宜。
一切,自然是以宁玉的意愿与舒适为重,断不能让她因这些俗务烦心。”
【高!实在是高!】
沈宁玉心里忍不住给谢狐狸竖了个大拇指,
【这番话不仅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更是暗搓搓提示是他‘谢家’最先抵达,还能以‘协助’之名帮忙!真会刷好感!】
母亲沈秀和三位爹爹听了,都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深以为然的表情。
显然,谢君衍这个“自己人”兼“专业人士”提出的方案,完美解决了他们的焦虑——既不用立刻面对三家人手忙脚乱,又能把场面撑起来,还尊重了女儿的意思。
三爹林松点头,眼中露出赞赏:“谢公子思虑周详,顾全大局,此法甚妥。既不失礼数,又体贴玉姐儿。玉姐儿,你看呢?” 他看向沈宁玉。
沈宁玉还能怎么看?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至少,及笈礼能稍微清净点!
沈宁玉只得点了点头:“就按谢公子说的办吧。及笈礼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矩……就麻烦娘和三爹多费心了。”
语气里带着认命般的妥协。
“好好好,这事包在娘和你三爹身上。”
沈秀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谢君衍的目光更加温和,“也多亏了谢公子帮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宁玉拖着仿佛灌了铅的脚步往回走,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谢君衍慢悠悠地跟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银发在廊下光影中流泻着柔和的光泽。
他看着她蔫头耷脑的背影,唇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再也掩饰不住。
“看来,”
谢君衍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清晰地传入沈宁玉耳中,
“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一点的。至少,玉儿的及笈礼,只有我能名正言顺地陪在身边了。” 那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沈宁玉猛地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你得瑟什么”。
谢君衍看见沈宁玉这气鼓鼓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深了,那双桃花眼里流光溢彩,带着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为夫一定会好好‘表现’,务必让玉儿满意,绝不能……被那些‘远水’比了下去。”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撩人心弦的意味。
【这个妖孽!】 沈宁玉气得暗自磨牙,却又无可奈何。
厅外廊下,裴七如同沉默的青松般伫立,将厅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七心中为主子裴琰感到一丝焦急,但他恪守本分,只能将这份忧虑压在心里。
而不远处的阴影里,阿令如同融入了环境,气息几不可闻。
他听着自家主子那游刃有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话语,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主子心情甚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