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这一觉睡得异常沉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纸,在房间里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
沈宁玉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连日来积压的疲惫和焦虑都被这一夜好眠驱散了大半。
刚想翻身坐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窗边软榻上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谢君衍竟还没走。
他侧卧在榻上,身上随意搭着那条薄毯,月白色的衣袍因睡姿而略显松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
如银似雪的长发铺满了深色的榻面,几缕发丝拂过他俊美无俦的侧脸,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在晨光中静美得不像真人。
【啧,这妖孽……睡着了倒是乖觉,活脱脱一幅‘美人卧塌图’。】
沈宁玉带着点现代人欣赏顶级男色的心态,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心里啧啧称赞。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榻上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纯黑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但在捕捉到沈宁玉视线的一刹那,瞬间恢复了清明,漾开一抹慵懒而戏谑的笑意。
“玉儿这般盯着为夫,可是觉得秀色可餐?”
谢君衍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
沈宁玉被抓包,脸颊微热,立刻移开视线,强作镇定地掀被下床,嘴上毫不客气: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在看今天天气不错!谁看你!”
谢君衍低笑一声,也不戳穿,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银发流泻而下。
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动作间自带一股风流韵致。
“是是是,玉儿说的是,今日天气甚好。”
谢君衍站起身,走到沈宁玉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理睡歪的寝衣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
“既已起身,便传早膳吧。我让人炖了安神汤,你待会儿多用些。”
他的动作亲昵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宁玉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却没躲开,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
饭桌上,谢君衍依旧体贴地布菜添汤,言语间虽仍有调侃,却不再提昨夜同宿一室之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沈宁玉那点不自在也渐渐消散了。
刚放下碗筷,母亲沈秀和三爹林松便相携而来。
沈秀脸上带着些许愁容,林松则是一贯的沉稳,但眉宇间也添了几分思量。
“玉儿,休息得可好?”沈秀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色。
“挺好的,娘,您和三爹怎么一早过来了?”沈宁玉笑着应道,引他们坐下。
沈秀与林松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开口道:
“玉儿,今日是六月初二了。娘和你三爹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及笄礼和……后续婚事的事。”
及笄礼?婚事?
沈宁玉微微一怔,才想起原身的生日在八月初六,过了生日就满十五,在这个世界确实该行及笄礼,象征成年。
而陛下赐婚的圣旨上也明确写着,让她于及笄之后择吉日完婚。
林松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凝重:
“按理说,你的及笄礼该好好操办一番,及笄之后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只是如今南境战事未平,青川虽暂时安稳,但终究人心惶惶。
我们想着,及笄礼恐怕只能简单办一场,自家人聚聚便算了。至于这婚事……”
三爹顿了顿,看向沈宁玉和一旁的谢君衍,面露难色:
“陛下赐婚,按理说拖延不得。只是如今这局势……万一边境有变,恐怕……”
沈宁玉心里立刻举双手赞成!
【推!必须推!正合我意!本来也不想这么早成婚,三个男人……想想都头大。
再说,万一南芜真打进来了,能不能活到那天还两说呢,还谈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就是这陛下赐婚,能随便推吗?】
沈宁玉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目光也下意识地看向谢君衍,想看看他这个“当事人”怎么说。
谢君衍接收到她的目光,唇角微勾,从容开口:
“伯母,林叔,不必过于忧心。”
他声音清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陛下赐婚,固然是隆恩。但陛下圣明,更体恤臣民。
如今南境战事吃紧,云州乃至青川皆受威胁,此时若强行操办婚礼,于礼不合,于情于理也说不通。
届时只需由我、裴大人或韩将军其中一方,乃至联合上奏,陈明边境危局与地方不稳之状,恳请陛下准允婚期延后,以安地方、稳民心。
陛下深谋远虑,必会应允。”
谢君衍条理清晰,一番话说得沈秀和林松连连点头,心中大定。
沈宁玉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愧是谢狐狸,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这下没问题了。】
沈宁玉立刻顺着话头,配合地露出“深明大义”的表情:
“娘,三爹,君衍说得对。如今稳定为重,婚事推迟,想必陛下也能理解。
及笄礼简单办就好,自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便是。”
沈秀见女儿和未来女婿(之一)如此“识大体”,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拍了拍沈宁玉的手:
“好,好,你们都这么说了,娘就放心了。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沈宁玉笑着安抚。
就在这时,阿令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脸色凝重,一看就是有要紧事禀报。
他走到近前,看到沈秀和林松也在,脚步微顿,目光看向谢君衍,带着请示。
沈宁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问道:
“阿令?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君衍眸光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阿令淡淡道:“无妨,说吧。”
阿令这才抱拳躬身,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主子,刚得到的情报,南芜主力有异动,大战……恐怕会在一个叫鹰嘴涧的地方爆发。”
“鹰嘴涧?”谢君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沈宁玉一听是军事机密,本能地觉得不该多听,正想示意母亲和三爹暂且回避,却感觉阿令的语气和神色,似乎不仅仅是在汇报一个地名那么简单。
果然,阿令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低了些:
“鹰嘴涧……位于安澜县境内,距离云州府城……不足百里。”
云州府城?!
沈宁玉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谢君衍。
她记得很清楚,谢君衍的家,那个谢府,就在云州府!
几乎是立刻,一股强烈的担忧攥住了沈宁玉的心。
战火若在鹰嘴涧燃起,距离如此之近的云州府岂能安然?谢家……会不会被波及?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沈宁玉看到谢君衍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极深的涟漪。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神情,但沈宁玉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凛冽寒光与凝重。
“消息确切吗?”谢君衍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八九不离十。”阿令沉声应道。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宁玉看着谢君衍看似平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忧虑。
【鹰嘴涧……云州府……谢君衍的家。怎么会这么近!万一……】
沈宁玉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下意识地向前半步,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望向谢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