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黑云寨防线以北五十里,南芜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主帅兀长海面色铁青,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
“废物!又是一支斥候队有去无回!粮道第三次被精准伏击!谁能告诉本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兀长海环视帐下众将,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将领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派出的暗探,经营数年,早已将云州边境地形摸得如同自家后院!
各处关隘、小路、水源,甚至黑云寨往年换防的规律都一清二楚!
为何最近这韩家小子像未卜先知,总能精准地打在咱们的七寸上?!”
一名副将硬着头皮出列:
“大帅,莫非……是云朝派了更厉害的细作,潜入了我军中高层?或是……他们有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侦察手段?”
“细作?”
兀长海冷笑,“我军中上下皆是跟随本帅多年的儿郎,岂会轻易被渗透!至于侦察手段……”
他眉头紧锁,“黑云寨了望塔虽高,但也绝无可能将我方纵深数十里的调动看得如此分明!除非他们真长了千里眼!”
另一种可能性浮上心头,让兀长海更加烦躁不安。
难道是国内有人泄露了军机?或是……韩啸那老狐狸,暗中布下了连他们潜伏数年的暗探都未能察觉的更高明的棋子?
猜忌如同毒草,在兀长海心中悄然滋生。
兀长海看向帐中每一个将领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这种敌情不明、内部可能生变的感觉,比正面战场的失利更让他感到愤怒和无力。
“查!给本帅狠狠地查!”
兀长海怒吼,“内部也要给我梳理一遍!同时,加派三倍斥候,不惜代价,也要给本帅摸清黑云寨的虚实!本帅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凭的什么妖法!”
同一时间,黑云寨,中军大帐。
与南芜大营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此处虽也严肃,却透着一股沉稳自信的气息。
韩啸端坐主位,听着韩少陵的汇报,刚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好!打得好!此次又能精准伏击其粮队,烧毁其大批粮草,南芜军心必然动荡!”
韩啸抚掌,看向韩少陵手中那宝贝似的“千里镜”,“此物,果真乃神兵天降!”
韩少陵脸上带着连日指挥作战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兴奋中更添了几分经过战火洗礼的沉稳。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千里镜,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父亲,此物之效,远超预期!敌军调动,在我眼中几无秘密可言。
儿子凭借它,已数次预判敌军意图,或设伏,或截击,或避实就虚,方能连战连捷!将士们士气高昂,都说……都说仿佛有了天助!”
韩少陵没说出口的是,每次举起这千里镜,仿佛就能感受到远在青川的那份心意,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暖意和无穷的力量。
是宁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送来了这双“眼睛”。
兄长韩少云也含笑点头,补充道:
“父亲,少陵运用此物愈发纯熟,不仅能观测敌军部署,甚至能通过烟尘、鸟雀等细节,判断敌军大致兵力和动向。
南芜如今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蛮力却无处施展,其内部恐怕已生乱象。”
韩啸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锐利:
“南芜连遭挫败,主帅兀长海性如烈火,必不肯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会狗急跳墙,试图集结主力,寻找我军主力决战。”
他指向舆图上一处险要山谷:
“此处,名为‘鹰嘴涧’,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是通往云州腹地的捷径之一。
若我所料不差,兀长海求胜心切,很可能选择由此冒险突进。”
“鹰嘴涧?”
韩少陵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不是来自兵书,而是来自裴琰!
韩少陵脑海中瞬间浮现起那个冷面同窗的身影。
当初在京城国子监,他与裴琰虽同为世家子弟中的翘楚,却因性情迥异,交往并不多。
直到后来裴琰外放青川县令,流民之乱时他奉命带兵救援,两人才真正熟络起来,并肩作战,也算有了几分袍泽之情。
韩少陵曾听裴琰提起过,在鹰嘴涧,他曾与当时还是个小秀才的宁玉遭遇过刺杀!
裴琰言语间虽一如既往的简洁克制,但韩少陵能感觉到,那次经历对他,对宁玉,都绝非寻常。
如今,时过境迁。
他和裴琰,还有谢君衍,竟都被陛下赐婚同一人,成了宁玉的夫郎。
这缘分,当真是奇妙难言。
【鹰嘴涧……裴琰和宁玉曾在那里共历生死。】
韩少陵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感。
他们几个人,因为宁玉,命运似乎早已在无形中交织在一起。
韩少陵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战略意图:“父亲的意思是……诱敌深入,在鹰嘴涧设下口袋阵?”
“不错!”
韩啸眼中精光一闪,“有了千里镜洞察先机,我们便能从容布局。
少陵,你继续带前锋营,依托千里镜,密切监视南芜主力动向,务必精确掌握其进入鹰嘴涧的时间和兵力。
少云,你负责两翼伏兵……”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一张针对南芜军主力的天罗地网,借助“千里镜”这双跨越千里而来的“眼睛”,正在黑云寨将士的默契配合下,悄然织就。
韩少陵再次拿起那沉甸甸的千里镜,感受着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望向南芜军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
【宁玉,你送的这份“厚礼”,我定会让它,成为南芜大军的噩梦!这场胜利,我将与你共享!】
战争的阴云依旧密布,但拥有了“眼睛”的黑云寨,已然占据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