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脚步虚浮地走出县衙二堂,只觉得外面的阳光都有些刺眼,照得她一阵眩晕。
裴琰刚才那番话,如同惊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炸得她七荤八素,三观摇摇欲坠。
【听话的?裴琰?他居然真的……还一本正经地问我他算不算‘听话的’?!】
【共存?!和谢君衍?!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还是我其实还没睡醒,现在是在做梦?】
沈宁玉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连自己是怎么重新走到签押房门口的都不知道。
直到那位户房老吏看到她,笑眯眯地将那串用红绳系着的、沉甸甸的俸禄递到她面前:
“沈博士,您的俸银,收好喽。”
冰凉的银块和铜钱入手,那熟悉的重量和触感,才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钱!我的俸禄!总算还有一件顺心的事!】
沈宁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将俸禄揣进怀里,实则瞬间转移进空间,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老吏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位沈博士今日动作格外利落,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年轻性子急。
揣好了钱,沈宁玉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但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
她不敢再多留,生怕裴琰反悔又把她叫回去,或者再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县衙侧门。
阿令依旧如同铁铸般守在马车旁,见她出来,脸色似乎比进去时更……茫然?甚至带着点魂不守舍?
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为她掀开了车帘。
沈宁玉手脚并用地爬上车,瘫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长长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怎么办?怎么办?裴琰他……他居然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沈宁玉感到一阵荒谬绝伦。
在她的认知里,裴琰应该是那种遵循古礼、克己复礼的人。
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莽撞”地,向她这个农家出身的、还有“正夫”在册的小女子,提出这种……这种近乎“自荐”的请求?
【难道就因为我献了红薯,有点功劳?还是因为我救过他?这是报答?还是……】
沈宁玉想起裴琰那双清冷眼眸中罕见的认真和执着,心里猛地一跳,一个更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沈宁玉自己先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像是着了火一样烫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那种冰山,怎么会……肯定是我想多了!
估计就是觉得我有点用?对!一定是利益考量!】
她拼命给自己找理由,试图用理智分析来压下心头的慌乱。
可是,裴琰那句“恪守本分,护你周全,裴琰……或可一试”,
以及他说话时那不自然的红晕和紧绷的下颌线,却又如此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完全不像是在谈论一桩冷冰冰的利益交换。
【啊啊啊!烦死了!谈感情伤钱,谈钱伤感情!不对,我跟他们压根就没感情可谈!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种田养老啊!】
沈宁玉抱着脑袋,在马车里无声地哀嚎。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周围全是虎视眈眈、各怀心思的……嗯,公狼?
【老天爷,你玩我呢?!我就想当个咸鱼,怎么就这么难!】
她欲哭无泪。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县衙。
沈宁玉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街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下次见面,告知我即可……】
裴琰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回荡。
【下次?哪还敢有下次!以后见到县衙我都绕道走!领俸禄我都让阿令或者哥哥们代领!】
沈宁玉打定主意,要将鸵鸟政策进行到底。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朝廷的封赏眼看就要来了,她这个“祥瑞功臣”肯定也要在场!
还有那该死的三夫令,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着她年龄渐长和名声愈盛,落下的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
【谢君衍占了一个名额,裴琰现在也想来占一个?那岂不是只剩下一个了?】
她下意识地开始计算起来,随即猛地甩头。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谁要他们占名额了!我一个都不想要!】
可是,在这个世界,不娶满三夫,就要缴纳高额的单身税,她虽然有空间和积蓄,但也不想当这个冤大头,更不想被官府强制分配一些歪瓜裂枣。
【难道……真的要在他们中间选?】
这个念头让沈宁玉打了个寒颤。
谢君衍心思深沉,手段莫测,跟他在一起,估计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但似乎……他也确实一直在帮她,护着她?
裴琰……呃,今天之前,她只觉得他是个严肃可靠的上司,今天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停!打住!沈宁玉!你清醒一点!你怎么也开始比较起来了!这是选白菜吗?!】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我得稳住。】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底气。山庄要好好经营,红薯深加工要搞起来,空间里的东西也要好好利用。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资本谈条件,才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动接受。】
【对!搞事业!赚钱!提升自保能力!男人什么的,都是浮云!】
至于裴琰的“提议”……
【就当没发生过!对,我没听见,我没听懂!反正他说了‘若不愿,亦无妨’,那我就不愿!】
沈宁玉决定继续装傻充愣。
然而,一想到下次可能不得不面对裴琰时,该如何应对,她又开始头疼了。
马车驶回梧桐里小院。
沈宁玉刚下车,就看到谢君衍正站在院门口,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唇角噙着那抹熟悉的、慵懒而戏谑的笑意,仿佛等候多时。
“玉儿回来了?”
他迎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眼神微深,
“领个俸禄,怎去了这般久?脸色似乎也不太好,可是在县衙……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那句“麻烦”,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宁玉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有些闪烁:
“没、没有!就是……就是户房那边排队的人多,等得久了点!对,人多!”
她干巴巴地解释着,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这家伙是属狐狸的吗?嗅觉这么灵敏?!】
谢君衍看着她那明显心虚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幽光,却没有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么?那便好。”
他侧身让她进院,语气依旧温和,
“厨房温着百合莲子羹,今日天气不错,可在院里歇歇。”
沈宁玉胡乱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