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的丰收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大青村,甚至青川县的范围。
裴琰的奏折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京城,同时送去的,还有几个精心包装、确保新鲜的红薯样本,以及详细的种植记录和产量见证文书。
青川县上下对剩余四亩红薯的看守严密到了极致,裴琰亲自下令,日夜有衙役轮班,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沈家一时之间成了焦点,但裴琰的重视和保护也让一些潜在的眼红和小心思暂时偃旗息鼓。
沈宁玉对此乐见其成。
她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有官府出面顶在前面,她正好可以继续低调发育。
功劳什么的,她不在意,实实在在的好处和安宁才是她追求的。
她将裴琰代表县衙给予的、相当于市价收购种薯和奖励的第一笔丰厚银钱足足二百两大部分交给了母亲沈秀,只留下小部分。
沈秀拿着那沉甸甸的银两,手都在抖,又是骄傲又是惶恐,反复叮嘱沈宁玉要谨慎,莫要张扬。
沈宁玉安抚好家人,便又缩回了她的落霞山庄。
外面的风风雨雨,仿佛都与她无关。
她开始着手研究下一项“小发明”——肥皂。
空间里的库存虽多,但总有用完的一天,而且自己制作,也能多一项不惹眼的进项。
她凭借记忆和空间里的化学书籍,摸索着用山庄自产的猪油,自家养殖的猪终于派上用场和灶膛里收集的草木灰进行试验。
过程并不顺利,比例掌握不好,要么不成型,要么碱性太强。
但沈宁玉有足够的耐心,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
阿令默默地看着她对着几个瓦罐折腾,偶尔会在她需要搬动重物时搭把手,依旧沉默,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好奇?
终于,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沈宁玉成功做出了一锅颜色微黄、但去污效果明显、手感也还不错的初级肥皂。
她切了一块给自己和阿令试用,虽然不如现代香皂好用,但比用皂角或碱块强多了。
“成功了!”
沈宁玉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种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成就感,远比红薯带来的巨大轰动更让她开心。
阿令用那肥皂洗了手,看着手上明显的洁净效果,冷硬的脸上也极快地掠过一丝惊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向沈宁玉的目光,似乎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就在沈宁玉沉浸在制作肥皂的乐趣中时,遥远的京城,一场因她而起的波澜正在酝酿。
京城,紫宸殿。
早朝的气氛庄严肃穆,年轻的皇帝云璟煊高坐龙椅之上,面容清俊,目光锐利,虽登基五年,已初步展现出一代明君的沉稳与决断。
当内侍用略显尖细的嗓音朗声宣读青川县令裴琰的加急奏折时,原本有些沉闷的朝堂瞬间如同炸开了锅!
“亩产三千八百余斤?裴琰莫不是疯了?谎报政绩也不至于如此离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充满质疑。
“陛下!此事绝无可能!臣遍览农书,从未听闻有作物能达此产量!裴琰此举,实为欺君罔上,理应严查!”
另一位户部官员也紧跟着附和。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亩产近四千斤,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本能地认为是地方官为了政绩不择手段。
然而,也有支持裴琰的声音。
一位与裴家交好、深知裴琰品性的中年官员出列辩驳:
“陛下,裴琰出身清流裴氏,为人清正刚直,绝非妄言邀功之辈。
奏折中附有当地村长、乡绅乃至户房书吏的联名见证,更有实物为证。岂能因我等孤陋寡闻,便轻易否定?”
“实物?几个块茎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恰巧几株长得好!”质疑者不服。
“裴琰奏折中言明,已派重兵看守剩余田地,等待朝廷派人查验。若为虚报,他岂非自寻死路?”
双方争论不休。
端坐在龙椅上的云璟煊,神色平静地听着下面的争吵,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的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几个还带着泥土气息、却个头惊人的红薯,眼神深邃。
他比这些臣子更早收到裴琰的密折,也私下让心腹查验过送来的样本,确认此物可食,且饱腹感强。
对于产量,他虽也震惊,但联想到裴琰密折中提及的那个名字——沈宁玉,以及她之前献上的水车、献策安民等事,他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此女,似乎总能带来惊喜。
“够了。”
云璟煊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
“裴爱卿奏报之事,匪夷所思,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云璟煊缓缓道,“是真是假,一查便知。朕决定,即刻派遣钦差,由工部侍郎、户部郎中、以及皇家司农寺官员组成查验使团,火速前往青川县,实地勘验!若为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帝王的决断:
“此乃天佑我云朝,赐下祥瑞,活民无数!献种试种之功,朕必不吝封赏!青川县令裴琰,发现、保护、奏报有功,一并叙功!”
“若为假……”
云璟煊眼神一冷,“裴琰欺君之罪,严惩不贷!相关人等,连坐!”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道,无人再敢异议。
钦差的人选和出发事宜迅速定下。
退朝后,云璟煊回到御书房,又拿起那份奏折,目光落在“沈宁玉”三个字上,久久未动。
“十三岁的女秀才,农事顾问……沈宁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探究与期待。
与此同时,远离京城权力中心的云州谢府,却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谢君衍的父亲,谢云峥,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青川红薯丰收、以及裴琰为沈宁玉请功的消息。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荒谬!一个黄毛丫头,种出亩产四千斤的粮食?裴家那小子也跟着胡闹!”
他根本不信这等天方夜谭,更让他恼怒的是,这件事再次将那个他极力想从儿子身边抹去的农家女推到了风口浪尖!
“衍儿就是为了这么个哗众取宠的女子,迟迟不归?甚至可能得罪了苏家?”
谢云峥越想越气,对身旁的心腹管家谢安下令:
“再去信给衍儿!告诉他,京城已派钦差前往青川查验!若此事是假,他速与那沈氏女切割干净,免得受其牵连!若是真……”
谢云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他想办法,将此功揽部分到谢家名下!至少,不能让她独占鳌头,惹来更多麻烦!”
在他看来,若红薯之事为真,那功劳太大,一个小小农女根本承受不起,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在更为隐秘的圣医谷中,谢君衍正处理完一桩棘手的内部事务,将几个试图倚老卖老、暗中下绊子的长老敲打了一番,重新确立了绝对的权威。
当他收到来自京城和谢府的两封密信时,他正在幽静的药圃边品茗。
看完信,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玉儿,你果然又弄出了大动静。”
他低声轻笑,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仿佛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
对于父亲的“警告”和“建议”,他嗤之以鼻。
“我的妻主,她的功劳,便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钦差将至,风云汇聚青川。
他离开数月,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的玉儿,恐怕还没意识到,她这只想安静躺平的小猫,已经站在了怎样的风暴眼上。
不过没关系,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