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裴琰几人,沈家院门合上,那无形的压力仿佛才真正散去。
众人各有心思,收拾着堂屋的杯盘狼藉,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沈宁玉正想溜回自己房间喘口气,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回头,对上谢君衍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他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宁玉从未见过的、极淡却难以忽视的沉郁。
“聊聊。”
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地牵着她,绕过堂屋,径直走向后院那处僻静的角落。
那里堆着些柴火,平日少有人至,积雪尚未完全清扫。
沈家众人见状,皆是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沈秀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轻叹,由他们去了。
后院寒风料峭,吹起谢君衍如霜的银发。他松开手,转身面对沈宁玉,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方才席间,裴县令对你很是赏识。”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像绷紧的琴弦。
沈宁玉揉了揉手腕,心里嘀咕着【又来了】,
面上却故作平静:“裴大人是上官,对下属勉励几句,再正常不过。谢公子何必大惊小怪?”
“上官?”
谢君衍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仅此而已?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寻常上官对待下属。那般温言细语,关切备至……玉儿,你说,他是不是想当你那第二位夫郎?”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尖锐,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沈宁玉被他这直白而充满占有欲的问话弄得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也蹿了上来。
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谢君衍,你胡说什么?裴大人是何等身份?我又是何等身份?他是两榜进士、一县之尊,前途无量!
我不过是个侥幸得了功名、有点虚衔的小农女!云泥之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即便有……”
她顿了一下,语气更加硬冷,“那也与我无关,更不该由你来质问我!”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因他质疑而起的烦躁压下,语气变得疏离而清晰,刻意划清界限:
“是,我承认,那纸婚书是真的,你是我名正言顺登记在册的夫郎,这一点我认。但我们都明白,这起始并非寻常。”
“我沈宁玉没什么大志向,家世寻常,没有让人惊艳的美貌,才华么……也就那么点小聪明。所求的,不过是将来能安稳度日,衣食无忧。
朝廷有令,女子终须娶满三夫,我只盼着将来寻的都是老实本分、能安稳过日子的人,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至于你,”
她看着他,眼神清亮,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谢君衍,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是圣医谷主还是别的什么贵人。我也从没想过要探听你的秘密,束缚你的自由。”
“你帮我占了这名额,我用了那‘药水’救你,我们之间,若论牵扯,早已说不清。
但在你我还是夫妻名分时,于情于理,你若需要帮助,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目光坚定,
“如果你觉得委屈了,觉得这桩婚事或是我这个人,成了你的负累或是绊脚石,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我们好聚好散。”
寒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
她的眼神清澈而直接,没有迷恋,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试图维持局面的冷静和清晰的界限感。
谢君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沉郁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看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丝毫的口是心非,但却只看到一片近乎固执的坦荡。
那股莫名的醋意和焦躁,在她这番清晰划界的话语下,奇异地平复了下去,转而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强烈征服欲和占有欲的情绪。
她越是想撇清,想将他推离她的核心圈,他就越是不想放手。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冰凉,触感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玉儿,”
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谁告诉你,我想走了?”
“我谢君衍认定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划清界限的?”
“至于裴琰……”
他眸光微闪,掠过一丝冷意,“他最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的人,你的路,将来若要如何,只能由我来定。”
他的话语霸道而直接,再次宣告了他的存在和干预权。
沈宁玉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直白话语弄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气场定在原地。
“你……”
“至于你想要的‘安稳度日’……”
谢君衍打断她的话,唇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慵懒而危险的笑意,
“为夫自然会让你得到。只是这过程,恐怕不会如你想的那般……风平浪静了。”
沈宁玉看着他,心里那点试图维持的冷静瞬间被一种“惹上大麻烦”的预感所取代。
【这家伙根本说不通!我的安稳日子啊……】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那“三个老实人”的梦想,正被眼前这个银发的妖孽,毫不留情地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