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跑，一边胡乱地撕扯身上那身招祸的军装，扯下布条胡乱地又紧了紧手臂上渗着黑血的伤口。
最后只穿着一身沾满污泥血迹的里衣，从巷子另一头钻出来。
手里还死死攥着两根从其他人身边顺出来的长枪当武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像一滴水融进了墨海。
林发刚招呼完秋生准备开路，远处街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报告大帅！大……大帅！不好了！”
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帽子都跑歪了的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张大帅跟前，差点一头栽倒。
“嚎什么嚎，见鬼了你！”
张大帅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通讯兵也顾不上疼，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
“报……报告大帅！刚……刚收到甘田镇那边弟兄传回来的消息，那边出大事了！”
“甘田镇？徐光头那老狗的地盘？”
张大帅肥肉一抖，来了点精神。
“他能出啥屁事？死了没？”
“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比死了还邪乎！”
通讯兵声音发颤，带着恐惧。
“徐大帅家闹鬼了，整个徐府都被兵围死了，听说……听说他那四房姨太太，全……全被脏东西上身了！”
“啥？”
在场所有人，包括林发、千鹤、秋生，脸色都是一凝。
特别是刚经历过僵尸惊魂的张大帅，脸“唰”一下又白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被破木茬擦破油皮的地方。
通讯兵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道：
“徐府这几天外头每天都往里运活鸡活鸭，还有整头的活猪，可就没见有囫囵个的出来。
徐府里面天天传出来瘆人的惨叫和啃骨头的声音。
镇上都传遍了，说是那几位太太在吃生肉，喝生血。”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阴森。
副官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贪婪和兴奋，凑到张大帅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
“大帅！天赐良机啊！徐光头家宅不宁，军心肯定涣散。
咱们现在点齐兵马，连夜杀过去，保管一举拿下甘田镇，那可是块肥肉！”
张大帅明显意动了一下，但下一秒，脑子里猛地闪过自家院子里那具狰狞的血僵，士兵被撕碎的惨状，还有林发那诡异莫测的手段……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对着副官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放你娘的屁，肥肉？那是裹着砒霜的肥肉，要去你去，老子还没活够呢！”
他转向林发、千鹤和秋生，脸上挤出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几位道长，您几位都听见了。
这……这甘田镇的事儿太邪性了，我老张是粗人，打打杀杀还行，对付这些神神鬼鬼……
实在是有心无力，就不跟着掺和了！”
他立刻变脸，对着副官吼道：
“还愣着干嘛？传我命令，全城戒严，所有人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进入战备状态，快！”
吼完，张大帅像是被鬼撵着似的，对着林发他们胡乱拱了拱手。
“几位道长自便，我家里老小受惊，我得去安抚安抚！”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亲兵，急匆匆地钻进了刚刚清理出一点路的张府大门，仿佛里面比外面安全似的。
留下副官在原地，摸着火辣辣的脸，看着甘田镇方向，一脸的不甘和怨毒，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去执行命令了。
千鹤道长眉头紧锁，蜡黄的脸上忧色更重，他看向林发，声音带着凝重。
“阿发，这事……听着比张府这头还要凶险诡异。
那徐府的情况，像是被极厉害的邪祟盘踞了，而且不止一个！”
林发抱着金条盒子，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硬木盒盖，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抬眼望向甘田镇的方向，夜幕低垂，那个方向的天空似乎都格外阴沉。
他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掠过一丝锐利的精芒，嘴角似乎勾起冷冽兴味的弧度。
“师叔说的是。”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
“不过这边既然事情已了，那我们就……过去凑凑热闹吧。”
他掂了掂怀里的金条，感受着褡裢里短炮沉甸甸的分量，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这次行动定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林发抱着金条盒子，褡裢里塞着三支短炮，身影显得有些……别样的潇洒。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甘田镇的方向走去。
身后，只留下劫后余生、心思各异的众人，和那座依旧散发着淡淡尸臭等待清理的张大帅府邸。
……
马蹄子踏在甘田镇的石板路上，“嘚嘚”的声响显得格外空旷刺耳。
明明是晌午头，日头挂在天上，却跟蒙了层灰布似的，有气无力。
街道两边铺子倒是开着门，可门脸儿冷清得能跑老鼠。
偶尔见个人影，也是缩着脖子贴着墙根，脚步匆匆，眼神躲闪，活像后头有鬼撵着。
一股子看不见的阴冷气儿，缠着脚脖子往上爬。
“嘶…这地儿怎么比咱们义庄还渗得慌？”
秋生抱着胳膊搓了搓，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
林发没吭声，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和空荡荡的街面，最后落在一家还算齐整的茶馆招牌上——“清心茶馆”。
名字挺讽刺。
“就这儿吧，歇歇脚，顺便先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林发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后头跟着的千鹤道长的徒弟东南。
茶馆里也冷清，就角落里猫着个打盹的老头。
掌柜兼店小二的是个精瘦汉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光可鉴人的柜台，见有客上门，眼睛一亮，赶紧堆起笑迎上来。
“哎哟，几位客官里面请！打尖儿还是住店？”
“来壶好茶，几样点心，先垫垫肚子。”
几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吩咐着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