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周一,清晨六点四十分。
闹铃尚未响起,凌鸢便自然睁开了眼睛。寝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另外三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交织。淡蓝色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了几秒,听着这久违的、属于开学第一天的、特有的宁静。胸腔里某种沉寂了近两个月的东西,正随着逐渐清醒的意识,缓慢而坚定地苏醒过来。
对面床铺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沈清冰无声地坐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整理床铺。她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得如同瑞士机械表。
几乎是同时,凌鸢伸手按掉了枕边即将震动的手机闹铃。下铺,胡璃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坐了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神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石研的床铺也有了动静,她摸索着戴上眼镜,世界在她眼中瞬间由模糊转为清晰。
没有人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四人之间流淌。开学第一天的仪式感,从这无声的同步苏醒开始。
卫生间里依次响起了水流声、牙刷与杯壁的碰撞声。凌鸢对着镜子,仔细抚平了白衬衫上最后一丝褶皱,这是她兼顾学生与设计助理身份后,下意识养成的习惯。沈清冰依旧是那身看不出品牌的深色休闲装,但搭配和细节处透着一如既往的考究。胡璃换上了一件宽松的亚麻长裙,带着田野调查归来的随性气息。石研则是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方便随时举起相机。
当四人陆续走出寝室,融入清晨赶往教学楼或食堂的人流时,太阳才刚刚跃出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清墨大学略显潮湿的路面上,也勾勒出她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侧影。
凌鸢和沈清冰在通往设计学院的分岔路口与胡璃、石研分开。
“材料与意象教室见。”沈清冰对凌鸢说。
“嗯。”凌鸢点头,目送她走向产品设计专业楼的方向,然后转身汇入前往视觉传达教室的人群。
教室里的气氛与假期前的松散截然不同。熟悉的同学面孔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新学期的期待与些许紧张。凌鸢找到位置坐下,打开平板电脑,调出预习好的课件。旁边的同学凑过来低声讨论着暑假的见闻,言语间不乏对即将开始课程的猜测。
上课铃响,教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教室。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概述本学期课程框架、考核方式以及几个重磅的实践项目。信息量巨大,粉笔在黑板上快速书写,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凌鸢凝神听着,指尖在平板边缘无意识地轻敲,大脑飞速运转,将新的知识点与暑假兼职获得的实践经验相互印证,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在人文学院的一间小教室里,胡璃坐在靠窗的位置。讲台上,古典文献学的教授正在介绍本学期专书研读的篇目,声音温和而富有穿透力。当听到某个她曾在栎阳地方志中见过类似记载的篇目名称时,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田野调查中那些模糊的、感性的认知,此刻在严谨的学术框架下,开始寻找理论的依托和清晰的表达路径。
美术学院的大型阶梯教室里,石研坐在中排,听着摄影专业导论课。教授展示着历代大师的作品,分析着光影、构图与叙事。她的目光专注,但思绪偶尔会飘向雕塑工坊,想象着秦飒在新分配的工作室里,面对那些金属材料,会如何开始她新系列的第一刀。她的记录,也将随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在各个教学楼间此起彼伏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走廊里、楼梯间瞬间充满了喧闹的人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凌鸢在拥挤的人流中,看到了等在“材料与意象”教室门口的沈清冰。她快步走过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并肩走进教室,自然地在前排相邻的位置坐下。
讲台上,年轻的副教授已经准备好投影设备。他扫视了一圈座无虚席的教室,目光在凌鸢和沈清冰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似乎对这对在暑假合作项目中表现出色的组合留有印象——然后开始了授课。
“同学们,欢迎来到‘材料与意象’。本学期,我们将不再局限于纸张与屏幕,而是尝试触摸、感知、解构乃至重塑各种物质的灵魂……”
他的话语富有激情,带着一种引导探索的魅力。凌鸢和沈清冰不约而同地打开了笔记本。
窗外,阳光已经完全驱散了晨雾,明亮地照耀着焕然一新的校园。第一缕真正属于新学期的晨光,穿透玻璃,落在摊开的书页和专注的脸庞上,温暖而充满希望。漫长假期的沉淀与积蓄,终于在此刻,化为了迈向新旅程的、坚实而有力的第一步。